第441章 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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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熹微,厚重的雲層低低壓在落霞鎮上空,將破曉的光線過濾成一種沉悶的灰藍色。空氣中彌漫著破曉前的寒意和一種無形的緊繃。
    出租屋內,唐秋按熄煙蒂,煙灰缸裏帶著火星的餘燼昭示著一夜未眠的焦灼。夏禹和李成的電話掛了又撥,反複推演、爭執、確認,持續了半宿。
    對於那個結構不明、戒備森嚴的“總部”,夏禹摒棄了一切僥幸,以最壞的打算預演了無數種可能。此刻,他嗓音沙啞,對著再次接通的電話,隻吐出簡短卻沉重的幾個字:
    “李叔,可以動手了。這個時候,是人最困,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一聲沉沉的、不帶任何猶豫的回應:
    “好”。
    夏禹和唐秋沒有立刻出發。他們需要給李成留出率先抵達、完成初步包圍和交涉的時間。
    就在這時,夏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柳熙然發來的消息:
    【我們出發了。稍後和李叔派來的人員匯合。】
    吉普車並不在出租屋,而是停在旅店樓下。夏禹看著這行簡短的文字,目光沉靜如水。按照計劃,另一路人馬將由王燕帶隊,以“涉嫌做假賬”為由,前往木材廠對林沫清進行“正式拘捕”,以此配合“總部”那邊的行動,並確保林沫清和她手中證據的安全轉移。
    而柳熙然,則主動請纓一同前往。
    這是一個極其關鍵且需要細膩心思的任務。柳熙然的存在,以及她手機相冊裏那些關於謝夭夭的生活點滴,麵對林沫清時。成為最直接、最無法偽造的“信任憑證”。
    在夏禹無法親臨的場合,那些定格的笑容和日常瞬間,比任何官方的文件或冰冷的口令都更有力量,讓她確信來者是“自己人”。
    等待李成派來的警車。夏禹站在窗邊,望著窗外死寂的街道,眼神沉靜。唐秋則默默檢查著隨身可能用上的東西,動作一絲不苟,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
    當時針指向預定時刻,兩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同時起身出門。引擎的低吼在清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車輪碾過空蕩的街道,朝著鎮西那片更為荒僻的區域疾馳而去。
    越是靠近,空氣仿佛越是凝滯。遠遠地,就看到那片孤零零矗立在荒地上的建築群——幾棟樣式統一、毫無美感的灰白色多層樓房,圍著一個巨大的、水泥鋪就的廣場,四周拉著高高的鐵絲網,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厚重的、緊閉的大鐵門。
    此刻,鐵門外,紅藍警燈無聲地旋轉,在灰藍色的晨霧中折射。數輛警車呈半圓形散開,車門打開,穿著防刺背心的警員們依托車門作為掩體,神色肅穆。
    李成站在最前方,正拿著擴音喇叭,對著緊閉的鐵門和裏麵那棟死寂的主樓喊話。他的聲音通過喇叭放大,在這片空曠之地回蕩,帶著官方威嚴:
    “裏麵的人聽著!我們是嚴州市公安局的!現接到群眾實名舉報,你們這裏存在大規模非法聚集活動,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及非法拘禁!現在依法要求你們立即打開大門,配合調查!重複,立即打開大門,配合調查”!
    門內毫無反應,隻有李成的聲音在空曠中產生回音,顯得異常突兀。樓裏黑漆漆的窗口,像一隻隻沉睡的、卻潛藏危險的眼睛。
    夏禹降下車窗,冰冷的空氣灌入車內,他銳利的目光越過警車的間隙,緊緊鎖死那扇鐵門和主樓的動靜。唐秋身體微弓,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李成的喊話還在繼續,語氣愈發嚴厲。門衛室裏似乎有人影晃動,但大門依舊緊閉。對峙的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氣氛緊繃到了極點,仿佛一根隨時會斷裂的弓弦。
    就在這時——
    “叮鈴鈴鈴——!!!!”
    一陣尖銳、急促、響徹整個宿舍區的電鈴聲毫無預兆地、瘋狂地從內部炸響!那聲音極其刺耳,穿透力極強,瞬間撕裂了清晨所有的寂靜和偽裝出來的平靜!
    這鈴聲來得太過突然,不僅門外的警方一怔,連門內的人也顯然猝不及防!
    緊接著,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隻聽主樓內部傳來一陣混亂的、由遠及近的騷動聲——腳步聲、驚呼聲、嗬斥聲、還有某種東西被撞倒的乒乓聲混雜在一起!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內部猛地炸開了鍋!
    然後,那扇一直死死緊閉的、厚重的內部大門——進入宿舍區廣場的第二道門,竟然從裏麵被人“哐當”一聲猛地推開了!
    下一秒,景象讓所有嚴陣以待的警察,包括車內的夏禹和唐秋,都瞳孔一縮:
    密密麻麻的人!
    如同開閘的洪水,又像是被驚擾的蜂群,無數人影從那洞開的大門裏踉蹌著、推搡著、茫然地湧了出來!他們大多穿著廉價統一的工裝或顏色暗淡的便服,男女都有,年齡各異,臉上普遍帶著一種長期睡眠不足的憔悴和此刻被突然驚醒的驚恐與徹底的迷茫。
    他們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隻是被那突如其來的、代表某種“緊急集合”或“意外情況”的刺耳鈴聲和內部的混亂驅趕到了這片冰冷的廣場上。
    沒有人組織,沒有人指揮。他們隻是本能地聚集在一起,像受驚的羊群,在寬闊而空曠的水泥廣場上不知所措地站著、蹲著、或四處張望。
    有些人睡眼惺忪,揉著眼睛試圖看清狀況;有些人麵露恐懼,緊張地交頭接耳;更多的人則是一種麻木的、逆來順順受的沉默,仿佛早已習慣了各種突如其來的指令和混亂。晨光壓抑,勾勒出他們黑壓壓的一片身影,被這片被高牆鐵絲網圈禁。
    內部的混亂,以一種遠超預期的方式,被謝文軒成功點燃了!而這突如其來湧出的人群,瞬間讓李成的正麵交涉失去了對象,也將整個行動推向了一個更加複雜、也更加危險的境地——他們必須立刻控製住這混亂的場麵,既要防止可能存在的看守狗急跳牆,又要甄別和安撫這些陷入迷茫與恐慌的被困者。
    夏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些茫然無措的麵孔,試圖尋找熟悉的身影,同時大腦飛速運轉,評估著這突發狀況帶來的風險與機遇。
    就在這混亂的當口,靠近內側那扇被推開的大門陰影處,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他第一個從內部潛出打開第二道門,而現在——目標明確地探進守衛崗亭!
    守衛崗亭人影晃動,隨後“哢噠”一聲脆響!
    在震耳欲聾的鈴聲和鼎沸人聲中幾乎微不可聞,但那扇將警方與內部廣場隔絕開來的、最外層的大鐵門,竟被他從裏麵猛地拉開!
    “控製現場”!李成的反應快得驚人,幾乎在門開的瞬間就發出了指令!他身後訓練有素的警員立刻如離弦之箭,分成數個小隊,迅捷而有序地從那道縫隙湧入廣場,大聲呼喝著維持秩序,試圖將混亂的人群分割、穩定下來。
    夏禹和唐秋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推開車門,融入陰影,趁著警方湧入造成的短暫注意力轉移,迅速穿過鐵門縫隙,直奔謝雲峰而去。
    “怎麽樣”,夏禹衝到謝雲峰身邊,語速極快。瞥了一眼被謝雲峰打在地上疼的抽搐的門衛。
    唐秋目光冷冽地掃視著周圍。
    謝雲峰臉上混著汗水和汙跡,眼神卻亮得駭人,帶著孤注一擲的亢奮和焦急:“我爸!他在三樓的警報控製室!警報是他拉響的,但現在肯定被人堵在裏麵了”!
    他急促地喘息著,指向主樓黑洞洞的入口,“還有!地下室!昨晚有一批新人被帶進去‘上課’到現在還沒出來!情況不明”!
    這個消息讓夏禹的眉頭緊鎖。
    三樓有人被困,地下室情況未知!李成帶來的人手本就不算充裕,此刻絕大部分精力都必須放在控製廣場上這黑壓壓一片、情緒不穩的人群上,根本抽不出多餘的力量立刻進行樓內攻堅清剿!
    但風險與機遇並存!
    混亂是救人的最佳時機,但也意味著樓內的抵抗可能更加瘋狂和不可預測。
    “李叔抽不出人手”,夏禹當機立斷,眼神銳利地掃過謝雲峰和唐秋,“我們三個上去!唐叔,開路!謝雲峰,指路!快”!
    唐秋一言不發,率先衝向主樓入口。謝雲峰緊隨其後,對這裏的地形似乎早已在暗中摸透。夏禹斷後,目光不斷掃視周圍,兼顧策應。
    樓內比外麵更加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汗味、黴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異氣味。刺耳的警報聲在狹窄的走廊裏回蕩,震得人耳膜發麻。地上散落著被撞倒的雜物,顯示著剛才人群湧出時的混亂。
    偶爾有零星的、看似看守模樣的人從角落裏冒出來,試圖阻攔,但都被唐秋以幹淨利落、近乎凶狠的手法瞬間放倒,根本來不及發出有效的警告。
    謝雲峰憑著記憶和直覺,指引著方向,三人沿著樓梯快速向上突進。
    二樓...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