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逼君入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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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午飯吃得格外豐盛,而夏禹這趟驚心動魄的嚴州之行,則成了席間最合適的下酒故事。
    若不是他身旁四位姑娘目光炯炯地盯著,這頓慶功酒他怕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了。
    “行!真行!”鄭偉又是一杯酒下肚,高興得齜牙咧嘴,醉意上頭,連平時的“小夏”也不叫了,直接拍著桌子喊大名,“夏禹!好樣的!老李,你看看!我當時就說要聽夏禹的,沒錯吧!”
    “那是人家夏禹自己腦子活、有膽識!跟你的支持有啥關係!”李雲毫不客氣地回懟,但臉上同樣帶著讚許的笑容,“再說了,我當時不也支持了嗎?少在這兒給我攬功!”
    “誒,我說,”王主任笑著插話,看向鄭偉,“小夏這回,立下這麽大功勞,起碼得有個說法、有個獎吧?”
    “那肯定有!”鄭偉把眼睛一瞪,嗓門洪亮,“誰敢把他這份功勞給昧了?我第一個不答應!我找他去!”
    “滾滾滾!”韓月梅眼見自家老頭子越說越沒邊,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把他拽回現實,“你找誰去你找!人家李成那邊正按章程忙著呢,少添亂!”
    李雲雖然經常和鄭偉鬥嘴,此刻卻也點頭附和道:“老鄭說的好,做對了就該獎!李成也說了,等所有事情全部梳理清楚、塵埃落定之後,該是夏禹的,一樣都少不了。” 他語氣沉穩,是明確的肯定。
    “都有些什麽獎勵?”王主任順勢問道,這句話一下子吸引了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誰說得準,”沒等李雲開口,鄭偉倒是主動接過了話頭,雖然帶著醉意,但話語裏卻透著軍人特有的原則性,“不同地區、不同情況,獎勵章程都不一樣。最終怎麽定,等李成那邊按程序辦就是了,到時候自然知道。”
    李雲也讚同地點了點頭。盡管平日裏兩人爭執不斷,但在原則性問題上卻從無分歧。
    軍旅生涯早已將規則與秩序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裏,遵從規定、相信流程,這既是他們長期以來的習慣,更是深植於心的理念。
    席間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進入了閑談消食的環節。很明顯,一群男人的話題仍圍繞著夏禹的嚴州之行,這段經曆無疑勾起了他們深藏於心的崢嶸歲月記憶,彼此感慨、暢談往昔。夏禹被他們熱情地圍在中間,幾乎動彈不得。
    “夏禹,走!我真得帶你進去看看我珍藏的那些勳章...”鄭偉帶著幾分醉意,攬住夏禹的肩膀就往屋裏帶,“我有好幾枚,連老李都沒有!我單獨給你瞧瞧!你們誰也不準跟來啊!”
    他這話頓時引來周圍幾人一陣善意的哄笑,“挖苦”和“鄙夷”之聲四起,但大家都笑著留在原地,顯然默契地給了鄭偉這個單獨展示的機會。
    “少吹點牛吧,喝幾杯酒就沒個正形了。”韓月梅蹙著眉,剛想製止丈夫,夏禹卻適時開口。
    “韓奶奶,沒關係,我進去看看吧,也挺好奇的。”
    他聽出鄭偉像是有話要單獨和自己說,話裏特意強調了兩遍,便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放心!保證都是你沒見過的好東西!”鄭偉高興地拍拍夏禹的肩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內。
    進了客廳,鄭偉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又用冷水洗了把臉,仔細漱了漱口,酒意似乎清醒了幾分。他示意夏禹跟上,徑直走向書房。
    夏禹點點頭,跟著走進書房。目光快速掃過四周,陳設依舊如記憶中一般簡樸而莊重:一個巨大的書架靠牆而立,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除此之外,並無太多冗雜的裝飾。
    “小夏,坐!”鄭偉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自己則拉過一張板凳坐下。
    夏禹依言坐下,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鄭爺爺,是有什麽安排嗎?”
    “嘿嘿!就知道你小子機靈,提示兩句就懂了。”鄭偉笑了笑,臉龐因酒意依舊泛著紅暈。他搓了搓手,神情變得有些嚴肅,似乎接下來的話難以啟齒。
    夏禹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著。其實他心裏已經隱約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能讓鄭娟心神不寧,又需要鄭偉私下找自己談的事,恐怕隻有一件。
    “這個...唉,怎麽說呢...”鄭偉明顯還是有些糾結,“有件棘手的事,我不好親自插手。思來想去,可能隻有你比較合適。”
    “是顧標要出來了吧?”夏禹平靜地開口。
    這話讓鄭偉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夏禹一番,眼中閃過詫異:“嘿?你怎麽知道?”
    “顧標的案子,當時隻追究了最主要的幾項罪行,按最嚴重的,刑期應該是三年。”夏禹聲音清晰,“現在兩年過去了,如果他在獄中表現良好,加之顧雪還未成年,符合條件是可以申請減刑、提前釋放的。”
    “你這小子...真是精得厲害...”鄭偉撓了撓頭,眼神卻清明了許多,“說實話,我巴不得他在裏麵多待幾年!但他確實表現良好,有明確的悔過表現...所以,於法於理,我都不能,也不會動手。”
    夏禹微微皺眉,等待著鄭偉的後文。
    “但是!”鄭偉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他想出來後再接近我女兒和孫女?想都別想!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鄭爺爺...不至於,咱們是法治社會。”夏禹無奈地勸慰道,“他如今已是爛人一個,自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在監獄裏給娟子打過電話,放話說出來就要來找她...他媽的!”鄭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語氣中充滿了無力與憤怒。
    這或許是他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當初沒能管好女兒,阻止她跳入火坑。但此刻絕非沉溺於懊悔的時候。
    問題在於,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反而處處掣肘,無法直接幹預。
    權力不是沒有,但絕不能濫用。這身衣服穿著,就得對得起肩上的責任,更有整個家要顧全。
    “隻要那混蛋敢給我一丁點兒機會,我絕對能再把他送進去!我說到做到!反正我也幹不了幾年了,不怕這個!”鄭偉語氣斬釘截鐵,甚至帶上了不顧一切的決絕。
    “沒必要走到那一步。”夏禹出聲寬慰,指尖在桌麵上輕敲了幾下,眼簾低垂,陷入沉思。
    書房裏一時陷入寂靜,直到門被輕輕推開。
    韓月梅走了進來,一看兩人凝重的神色,心裏便明白了七八分。
    “韓奶奶。”夏禹抬頭打招呼。
    “嗯,都跟小夏說了?”韓月梅看向丈夫。
    “哪兒用我說?他自己就猜到了八九分。這小子,心裏透亮著呢。”鄭偉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的讚歎。
    “不是說了先別打擾小夏嗎?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安心養傷。”韓月梅心疼地看了一眼夏禹左臂上厚重的石膏。
    “顧標具體什麽時候出來?”夏禹直接開口。
    “沒多少天了,估計也就半個月左右。”韓月梅回答,語氣擔憂,“要不,我這邊想想辦法...”
    “不用,”夏禹溫和而堅定地打斷了她,目光轉向鄭偉,“鄭爺爺,您確定,隻要他敢有一點動作,您就一定能按住他?”
    “我豁出去這身衣服不穿了,也肯定把他弄回去!”鄭偉說得毫不遲疑。
    夏禹摸了摸下巴:“如果沒有機會...那就創造一個機會。”
    這話讓鄭偉和韓月梅精神一振,同時看向他。
    夏禹指尖在桌上點了點,梳理著思路:“顧標當年進去的時候,當時還在賭場裏。賭場規模不算大,被一鍋端了。”
    他稍作停頓,繼續清晰地說道:“敢開賭場的人,手上多少都沾點見不得光的業務,尤其是放高利貸。以顧標那種輸紅眼就什麽都不管的性子,他不可能不碰高利貸。”
    “開設賭場,量刑在五年以下,現在時間剛過半。鄭爺爺,您可以試著查查當年那夥人的下落,尤其是放貸的頭目。”
    “找到之後呢?”鄭偉身體前傾,急切地追問。一旁的韓月梅已經不知從哪裏拿出了紙筆,開始記錄要點。
    “他一家還不上的債,肯定會想辦法從另一家借,窟窿估計小不了。現在他出獄了,那些討債的怎麽可能放過他?”夏禹微微揚了揚下巴,眼神銳利,“但是,鄭爺爺,這事有風險。狗急跳牆,他被逼到最後會做出什麽,誰也說不準。”
    鄭偉聞言冷靜下來,用力揉了揉臉。夏禹的考慮切中要害,這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亡命徒心態,正是最讓人頭痛的地方。
    “正因為他在法律上還沒做出任何事,所以我們無法動用警力預先幹預。鄭姨要上班,顧雪還要上學,”夏禹繼續分析,思路清晰,“讓他們一直待在您身邊也不現實。鄭姨還好,我最擔心的其實是顧雪。她知道這件事嗎?”
    “她還不知道,我們也不想讓她知道,”韓月梅接過話,語氣沉重。夏禹的顧慮正是他們最害怕的一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出現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必須有一個可靠的人能就近保護鄭姨和顧雪。”夏禹沉吟片刻,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身影,“我這邊還真有一個人選,而且...非常專業,絕對讓人放心。”
    “誰?”鄭偉立刻追問。
    “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