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奶站起身，接過了羊肉，又想伸手接紅糖的時候，黃浩天沒鬆手。
    他想，必要的時候，也得讓妹妹吃點苦頭。
    黃浩天不求妹子感恩，至少，別把他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甚至，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
    到頭來，看不起自己的，還是她。
    光是想想，黃浩天心裏那叫一個不得勁兒。
    “咋了？”
    黃浩天臉上展露一個笑容，“沒，這個東西，不是給咱家的。我這，得拿出去送禮。”
    黃奶瞬間就懂了，“那確實是應該的。”
    她絮絮叨叨的，“這年頭啊，見人三分笑，總沒壞處，送點禮，處理好關係。
    等到你真正辦事兒的時候，事半功倍呢。”
    “對，”黃浩天看著黃奶的樣子，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就是這樣的。”
    “你自己好好的，咱家裏，也幫不上你啥。”
    “放心吧，”外頭不好混，隻是黃浩天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隨口道：“奶，累了，也餓了。
    這羊肉，別留著了，天氣熱，留著留著，該留出來味兒了。”
    這話，黃奶聽明白了。
    是讓自己一股腦，全給做了。
    “成，你想吃啥樣的？”
    “燉羊湯吧，”黃浩天光是想想，都覺著口水要掉出來了，“把肉燉熟了，撈出來，一半切片兒，回頭直接吃。
    剩下一半，丟進去再煮，然後整點粉皮、白菜，連吃帶喝，都有了。”
    “成呢。”
    黃奶笑眯眯就去幹活兒了。
    黃浩天看著奶奶佝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在堂屋轉悠了一會兒，最後，腳步停在了黃月牙的門口。
    屋子裏的黃月牙，在黑暗中咬著唇，期待黃浩天能叫自己一聲，到時候，她就能順其自然的出門吃肉了。
    可黃浩天沒吭聲，走到了櫃子前，自顧自的從裏麵掏出來一瓶汾酒，拆了之後，又翻騰出來一包五香花生米。
    就這花生米，黃浩天一邊喝，一邊琢磨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走。
    黃月牙這死丫頭，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
    黃浩天也知道，自己已經被局限住了。
    這鄰裏鄰居的，平日裏見麵，笑眯眯的打招呼，等他走了之後，不是啐，就是呸。
    甭管他能賺多少，能給家裏帶來多好的生活，可他爬不上去了。
    思索間，黃浩天想到了宋麗，與其跟那些非黑即白的人混著，倒不如，往宋麗的身上貼貼？
    月色濃稠，羊肉獨有的香味兒，很快就蔓延開來，因著是新鮮的肉，黃奶沒敢隨便燉燉就出鍋。
    而是，大火燒開，燉出上頭的血水，將沫子一撇，換了溫熱的水，將半熟的羊肉清洗幹淨，這才重新入鍋，到了滾燙的開水。
    這時候，再慢慢轉而小火，慢慢煨著。
    把肉燉爛乎的，再給裏頭的香味一股腦的激發出來。
    做好了一切的黃奶，轉身回到了屋子裏，因著知道等下吃羊肉，她笑眯眯的，“今兒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晚嗎？”
    黃浩天這時候瞧見黃月牙，就覺著腦瓜子疼，幹脆就著黃奶的話茬，順了下去。
    “接下來，可能會回來的更晚一點，”他抬起頭，看著黃奶，鎮定的，“奶，我尋思著，我這回來一趟，還耽誤你們睡覺。
    你們別等了，我就在那邊的倉庫了，找個地方睡一覺得了。”
    “這怎麽能行？”
    黃奶一千一萬個不讚成，“你白天忙的厲害，晚上再睡不好，時間長了，好好的身子都熬垮了。”
    說著說著，黃奶的心裏，就泛酸。
    聲音，也帶了些微哽咽，“要我說，你這小小年紀就這麽辛苦，就是因為你那狠心的爹！”
    “奶，別埋怨了，”黃浩天笑著打趣了一句，“我爹也挺慘的，死了，還得被老娘絮叨。”
    “哼，我要是能給他絮叨活了，我一天三頓，早中晚分著絮叨。”
    黃奶這輩子，生了五個孩子，一個剛落地就死了，兩個成長過程中死了，費心費力養大了一兒一女。
    結果，閨女生孩子，一屍兩命，血硬生生流幹了，也死了。
    沒等黃奶從悲傷中緩過神來，僅剩下的那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兒子，沒了。
    黃奶感覺自己的天，塌了。
    渾渾噩噩的給兒子辦了葬禮，黃奶才發現，自己之前說天塌了什麽的，實在是說的太早了。
    因為，兒子墳塋上最後一鍬土還沒填上，又傳來消息，說是兒媳婦想不開，跳河死了。
    自此，黃家就剩下黃奶拉扯著一雙孫子、孫女艱難過日子。
    等黃浩天長大了，一聲沒吭，把養家的重任接了過去，磕磕絆絆，把家給撐了起來。
    因著黃家的人丁稀薄，黃奶對黃月牙算得上溺愛了，可現在看來，她之前的做法，是錯的。
    不能讓黃月牙這個腦殼有泡的，毀了自己接下來的好日子。
    她年輕漂亮，還能通過嫁人改變命運，可自己呢？
    老掉牙了都，就得指望著孫子過日子。
    說起孫子，黃奶又想到了孫媳婦，重孫子……
    知道黃浩天有些煩這個，可想到黃浩天今天奇怪的舉動，黃奶也把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估摸著，這孩子回來的早，已經把他們倆的對話，給聽的差不多了。
    思及此，黃奶試探的，“浩天啊，你這年紀也不小了，找媳婦兒的事兒，多少得上點心了吧？”
    黃浩天沉默了。
    黃奶大喜過望，好啊！
    看樣子，這是心裏鬆動了，要是在以前，自己但凡這麽說，這死孩子就已經嬉皮笑臉的插科打諢，給糊弄過去了。
    “浩天啊，你年紀也不小了，奶的年紀，也太大了，就算是陪，也不能陪你多久了。”
    黃奶說著說著，真情實感起來，“到時候，你妹也結婚，嫁了出去，就剩下你一個孤家寡人，你，真的能承受的住嗎？”
    之前，黃浩天覺著能。
    他跟妹子，是最親密無間的。
    到時候，她的孩子，自己視若己出，不就得了嗎？
    可現在看來，這些全都是自己的妄想。
    歎息一聲，黃浩天鬆了口，“奶啊，咱這家庭，怕是也沒啥好挑剔的。
    到時候，找個能過日子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