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薩圖雅來說，下朝後才是正式政務的開始。
    大朝會結束後，沒什麽事的人烏泱泱聚集成一大群跑去西京最著名的酒樓撒歡，而有事的人則在周保的帶領下沿甬道越過太極殿，來到後朝兩儀殿的偏廳休息，等待皇帝的召見。
    薩圖雅先行一步回到兩儀殿，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換上一身舒適的宮裝，用完午膳，這才坐到自己的禦案後，開始一個一個召見那些心急如焚的大臣和使節們。
    今天她的工作會很繁重，得先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聽說芙蘭已經抓住周保問了五遍了，薩圖雅決定把她放最後一個。今天大朝會上居然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自己上眼藥，說什麽他們幫了我們所以我們必須幫他們，還拿他們的公主還活著當論據。
    說實在的，達爾馬斯卡的公主之類的家夥是死是活關自己屁事。當然，薩圖雅不是什麽忘恩負義的人，該幫的忙她一定會幫，可必須要讓他們知道，上國天威不可侵犯，不是他們說兩句重話自己就會乖乖派兵援助的。
    “宣中書令盧壽亭覲見。”
    “聖上有旨，宣中書令盧壽亭覲見！”
    今年六月，尚書令鐵木侖稱自己年事已高，不願再擔任朝政中樞，申請告老還鄉。皇帝批準了她的請求，將葉裏兒改任尚書令，而盧壽亭自然而然升官一級，成為了中書令，掌管中書省。
    不得不說鐵木侖還是很有政治智慧的，她看到其日娜擔任了九卿之一的鴻臚寺卿後並沒有高興，而是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她深刻意識到朝堂上不能同時存在兩個來自同一部族的高官，這隻會為部族招來災禍。因此她主動請退，實際上是為其日娜的進一步升遷鋪好了路。
    盧壽亭一臉茫然地走了進來。他剛才已經走到承天門了，卻又被叫了回來。
    “臣盧壽亭參見陛下。”
    “老盧啊，你也是跟著朕很多年的老人了，對自己目前的境遇有沒有什麽看法？”
    盧壽亭叩拜道：“臣本一胥吏，沒什麽才能。陛下簡拔臣於微末，律授臣以要職，如今已是位極人臣，光宗耀祖。臣對於陛下的伯樂惜才之恩隻有無盡的感激。”
    皇帝點點頭：“你和葉裏兒，如今可有一兒半女？”
    盧壽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們……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是嗎……朕聽說你曾經有過家庭？”
    盧壽亭一呆，苦笑道：“真不愧是陛下，這都挖出來了。臣是鼐陽盧氏本家子弟，十六歲便成家立業，還有一個女兒……不過，後來加雷馬帝國入侵了，我的家人們便不知所蹤，興許是死了吧。如今盧家後繼有人，臣也就沒什麽可擔憂的了。”
    “盧卿此言差矣。既然你的宗家能找回來，你的家人也就能找回來。據說如今滇州有一支盜匪的頭目名曰盧秋月，不知盧卿可有印象？”
    盧壽亭搖搖頭：“臣的女兒名叫盧惟淑，是受過教育的大家閨秀，絕不會落草為寇的。盧姓人氏天下何其多，並不是什麽人都是我鼐陽盧家的成員。”
    “這樣啊……不過朕以為，還是有探求一番的價值嘛。萬一她隻是改了名字呢？”皇帝的表情冷了下來。
    盧壽亭本想再說些什麽，但一抬頭看到皇帝有些不悅的表情，心中忽然一驚。
    皇帝如此堅持，說明她已經打算徹查此事了。正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的建議那就是決定，自己不叩謝天恩反而一直回嘴反駁，簡直就是犯了為官大忌。
    大意了啊，此刻坐在禦案對麵的那位嬌小可愛的少女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人見人愛的白魔法師了，雖然她現在以仁慈的名聲傳揚四海，但再仁慈的皇帝也是皇帝，是屬龍的。
    既然是龍，那就要吃人，更別說這位雄才大略的開國大帝其實是個殺人如麻的武皇帝……
    此時，龍終於露出了獠牙。
    說不定此刻皇帝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和那個該死的匪寇有聯係了……想到這裏，盧壽亭趕緊道：“陛下說的的確有道理，要是臣能親自去確認一下就好了。”
    皇帝展顏一笑：“這才對嘛，舐犢之情人皆有之，朕允許你以監軍的身份前去調查。如果真的能父女團聚，那也是大功德一件。你先回去吧，近期朕會給你下旨委任。”
    “謝陛下恩典，微臣告退。”
    盧壽亭走出兩儀殿，此時的日頭已經有些偏西，瑟瑟秋風拂過殿前廣場，讓他驚覺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汗浸滿。
    盧壽亭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伴君如伴虎。
    也許，我是時候退出權力中心了？盧壽亭這樣思考著。
    這次試探盧壽亭屁都沒試探出來讓薩圖雅十分不爽，不愧是老油條啊，警惕性無可挑剔。
    薩圖雅沒好氣地對周保道：“宣厲先、也速該、皇甫麟、何少卿覲見。”
    四位主力大將在皇帝麵前一字排開叩首道：“參見陛下！”
    “起來吧。知道朕叫你們來幹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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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將軍對視一眼，搖頭表示不知。
    “今天大朝會上朕說了，命厲先為東南道招討使，平定滇州匪患，解放被帝國統治的納夏……厲先，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厲先拱手道：“陛下，臣知道招討使的職責有二，其一是招，其二是討。因此臣的任務應是以招撫為主，動用軍事手段是最後的底牌，不可輕易動用。”
    皇帝讚許地點點頭：“看來你確實是下功夫學習我朝典章了。真希望朕手下的將軍們都能像你一樣文武雙全啊。”
    厲先額頭上有一滴汗落下。他這是下朝後臨時找司徒燮塞了點好處才搞明白什麽是招討使。如今現學現賣居然還能讓皇帝高興起來，厲先不禁覺得這錢花的值。
    “聽明白了嗎？接下來朕要從剩下的你們三個人中選出一個有能力經略達爾馬斯卡的人擔任西南道招討使，你們誰想去？”
    剩下的三人有些犯難。以逸待勞防守加雷馬軍的進攻是一回事，主動出擊剿滅加雷馬軍的一整個軍團又是另一回事。達爾馬斯卡地形複雜，又是客場遠征作戰，麵對的加雷馬軍遠比駐紮納夏的軍隊強大。
    看著將軍們猶豫的樣子，皇帝歎了口氣道：“血氣之勇雖然不是戰爭的決定因素，但也是不可或缺的。朕的將軍們連開疆拓土的功績都不敢要，是被現在浮華的生活擋住了前進的腳步嗎？以你們現在的功績，就算是躺著吃老本還能吃多久？這話本不該由朕來說，可你們實在是讓朕失望。”
    “陛下，臣等並不是怯戰，隻要陛下一聲令下，臣等一定會拋頭顱灑熱血，不惜一切代價為陛下帶來勝利。
    “可是，達爾馬斯卡一事茲事體大，要征服那裏，不僅需要強大的武力驅逐加雷馬人，還需要過人的智慧說服抵抗軍放棄複國之念，加入我國。
    “達爾馬斯卡和延夏一樣，是曆史悠久的文明古國，想要讓他們放棄……很難。”皇甫麟拱手道。
    皇帝輕輕叩著禦案：“原來是這個原因，這你們就多慮了，朕早就想好了，遠征軍首腦一文一武，武將負責討伐不臣，文臣負責招撫民眾。盧卿也會跟去的，你們無須為招撫一事擔心。
    “這樣吧，皇甫麟，就由你來擔任西南道招討使，領五萬大軍前往達爾馬斯卡，盧卿會隨軍擔任監軍。”
    隨後，皇帝又召見了一大批大臣，與他們詳細商討擬定了關於司法、文教、農桑、水利、商業、吏治等一係列具體的政策。
    在這些文官中，皇帝發現了不少新麵孔，有的稚嫩，有的蒼老。他們都是從國子監出來擔任中央職務的官吏，業務能力都非常強，在皇帝的接連提問下對答如流，絲毫不慌。能看出他們下了很大力氣來收拾自己的策略和建議。
    在熱烈的討論中，時間過得很快。太陽從中天飛到西邊，顏色也由炫白變成血紅。
    讓官吏們離開後，薩圖雅有些疲憊地揉揉眼睛。接下來就是那幾個使節了。
    “宣拉劄罕與薩雷安兩國特使覲見！”
    之所以把他們放在艾歐澤亞諸國之前，一方麵是因為暮暉帝國和這兩個國家的合作更加緊密，另一方麵也是警告艾歐澤亞諸國，不要因為老娘是艾歐澤亞出身就認為自己能優待他們，同盟可以談，利益也可以談，但最惠國待遇，對不起，免談。
    拉劄罕特使瓦爾桑與薩雷安特使富爾什諾來到了兩儀殿禦前。
    兩人向皇帝見禮後，皇帝笑著看向瓦爾桑道：“想當年朕在拉劄罕歇腳的時候，咱們兩個曾經見過麵。那時候朕就告訴你，小弟弟，別等我了，等你長大了，姐姐都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怎麽樣，現在是不是已經對追求朕這件事感到絕望了？”
    富爾什諾饒有興趣地來回看著兩人，而瓦爾桑則歎了口氣。
    “其實，我並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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