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誰呢？”盧秋月滿麵寒霜，手中再次出現一根銀針。
    “保護盧大人！”瑪格奈命令道，“那邊的妖女，不管你是何人，和盧大人有何關係，如今你已是窮途末路了！”
    “囡囡……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盧壽亭悲聲道。
    “嗬……我變成這樣，不就是因為你嗎。”盧秋月冷笑一聲，“我窮途末路？我看窮途末路的是你們吧。”
    隨著盧秋月話音落下，四周的樹上立刻出現了無數維埃拉族女戰士。她們舉著千奇百怪但一看就不好惹的武器，對準了地上的兩千多號人。
    “可惡，被包圍了嗎。”瑪格奈煩躁地咂了咂嘴，“老盧，我們回地道吧！這裏的事從長計議！”
    盧壽亭搖搖頭：“你回去吧，我要和我的女兒問些事。”
    看上去像是個領頭的維埃拉族女戰士高聲道：“你們居然還把我族的叛徒派來迷惑我們，幸好被老娘識破了，否則我大叢林又要生靈塗炭！把她帶出來！”
    五花大綁的芙蘭被她的族人們推了出來。
    “芙蘭閣下，你不是說能說服你的族人嗎，怎麽說服成這樣了？”瑪格奈感到有些好笑。
    “閉嘴！”芙蘭似乎非常的生氣。
    “讓那個老家夥過來，我們把這個女人還給你們。”維埃拉族頭領道。
    “你沒病吧！盧大人是我朝肱股重臣，怎麽可能跟那個沒名堂的女人交換！”瑪格奈罵道。
    “不，我去吧。”盧壽亭搖搖頭，在四周士兵驚駭的注視下慢慢向前走去。
    “盧大人，你瘋了嗎！你看她們的樣子，你去了可沒什麽好下場！”
    “不，老夫心裏有數。大元太強大，她們不會把老夫怎麽樣的。可芙蘭閣下還要帶領大軍去達爾馬斯卡，身有重任。”盧壽亭嗬嗬笑道，“瑪格奈大人，還有軍中的監印司大人，老夫有一事相求。煩請你們說敵方人多勢眾，老夫力戰不敵被俘即可。若能活下來，老夫必有重謝。”
    瑪格奈呆呆地看著盧壽亭走到那個維埃拉頭領麵前。而芙蘭則被放了回來，踉蹌著回到軍中。
    “看著幹什麽！就按中書令大人說的辦！”瑪格奈咬牙切齒地帶著士兵們又回去了。
    “囡囡，你知道老夫想你多久了嗎……皇帝問過我之後，我幾乎每個晚上都在做夢夢見我們曾經的日子……”盧壽亭老淚橫流。
    “你還敢這麽說……如果你不丟下我和母親，母親就不會死！我也不會流落到這裏！”盧秋月帶著哭腔惡狠狠道，“你是我的父親，我不會把你怎麽樣，但你必須去母親的靈前認錯！磕頭！”
    盧壽亭渾身一震：“秋月她……已經不在了嗎……”
    二十五年前，西京永安府。
    加雷馬帝國已經占領府州全境，正在沿著周嶺向北進軍。而西方的加雷馬空軍部隊也越過終末焦土，攻破建武關，沿著河西走廊殺向武都。西京受兩路夾擊，危在旦夕。西京留守、鳳州布政使沈昌時奉時任燕朝皇帝、飛燕之父劉海燕之命向鳳州全境發布緊急通報，要求全體國民保衛家園。
    “秋月，你帶著孩子離開西京，往京師的方向走！越快越好！今晚就走！”盧壽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臥房中對妻子急道。
    “夫君，那您呢？”盧壽亭的發妻沈秋月抓著丈夫的手。
    “我作為鳳州主要官員，走不掉的。陛下已經向鳳州全境發布了征兵通報，所有男丁都要參戰。你們娘倆再不走，過兩天西京城封閉，你們就走不掉了！”
    “可是……”
    “別可是了！帶著惟淑走！去齊州鼐陽府！我盧家的祖堂在那裏，去找我二叔，他能聯係到紅州市舶司，能帶你們去黃金港！”
    “夫君，我們一起走吧！惟淑她不能沒有父親！”
    盧壽亭留戀地看了一眼搖籃裏睡得香甜的女兒，喃喃道：“我走不掉的，加雷馬人能用三天時間攻破錦寧府，那就能用一周時間攻破西京……他們會殺掉所有反抗的人，然後把你們充作女奴，如果你們娘倆不走，我們就沒有未來了。”
    “囡囡以後問起您怎麽辦？”
    “秋月，幫我個忙，你告訴她，是我不要你們了。這場戰爭不可能贏的，我隻會帶著恥辱戰死……我盧壽亭不是習武之人，沒能保護好你們，千萬，千萬不要讓女兒掛念我……”
    安排好家人的事情後，盧壽亭委托至交好友，身為忍者的渡鴉護送妻女離開。
    沈秋月乃是沈昌時之女，沈昌時正是靠著盧壽亭所在鼐陽盧氏的關係才能忝居高位。因此他對女兒三更半夜出城的請求表現得十分大度，甚至還派親兵護衛他們母女的安全。
    第二天，盧壽亭來布政使衙門上班。沈昌時一個人靜靜坐在主位上。
    “走了？”沈昌時抬起眼皮。
    盧壽亭點點頭：“走了。”
    沈昌時歎了口氣：“走了好啊。”
    “的確。”
    兩人寥寥幾句，已是心照不宣。
    兩日後，加雷馬軍翻越周嶺，同時從西麵和南麵殺進了關中平原。沈昌時率鳳州十五萬大軍力戰不敵，幾乎全軍覆沒。據說沈昌時一個百戰老將被創三百餘處，一個人穿著金甲在重重加雷馬軍陣中來回衝殺，就像是在黑色的鐵水中翻滾的一小塊黃金，轉眼間湮沒在無邊無際的黑色波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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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壽亭作為主管經濟的參錄使，在戰爭中負責後勤輜重，但一天就結束的戰鬥根本不需要什麽後勤。他最後戰敗被俘，扔進了集中營。
    集中營裏的生活堪稱暗無天日，十幾個人擠在一間房裏，隻能吃堪比豬食的黑色膏狀物。加雷馬人還會經常拉出去一兩個取樂或是做人體實驗。
    盧壽亭通過精算，將加雷馬人給的食物進行了精算和重新分配，保證在食物總量不變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能吃飽。結果就是他所在牢房的人們氣色遠比其他牢房好。加雷馬軍官發現這件事後大為震驚，把盧壽亭提溜出來，讓他擔任西京六倉之一太平倉的倉曹。
    盧壽亭當了十幾年倉曹，終於等到了逃脫的機會。第七靈災降臨，賀百甲造反，他用計刺殺掉監視自己的加雷馬士兵，順滑地打開糧倉，讓賀百甲能夠帶著暴動的民眾取到糧食。
    “你很不錯，很合老子心意。跟著老子混吧，我們幹死加雷馬人！”賀百甲拍拍盧壽亭的肩膀道。
    “賀先生，在下還知道一處武庫，可以武裝大家。請跟我來。”
    在盧壽亭的帶領下，賀百甲拿到了糧食、武器等物資，開始了自己轟轟烈烈的造反大業。
    此時此刻，我的老婆孩子應該已經在黃金港開始新的生活了吧。被賀百甲任命為三當家的盧壽亭站在周嶺深處的靈鹿原上，暗自想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當沈秋月帶著女兒盧惟淑登上前往黃金港的船後，加雷馬帝國海軍出現在了紅玉海上。
    渡鴉將兩人送上救生艇，他本人則與市舶司的士兵們劃著寥寥幾艘木船，勇敢地衝向布滿整個海麵的加雷馬大軍……
    回到岸邊時，加雷馬軍已經占領了齊州全境，鼐陽盧氏的大宅被付之一炬，盧氏族人也不知所蹤。失去了一切靠山的母女倆隻能在荒野中流浪。為了活下去，沈秋月放下尊嚴，把自己賣入了青樓。在那裏，她晚上受盡折磨，白天則用微薄的收入撫養年僅兩歲的孩子。終於，在盧惟淑八歲那年，沈秋月積勞成疾，撒手人寰。
    青樓用一卷草席把沈秋月的屍體包裹起來，扔到了亂葬崗上。盧惟淑大哭著把母親從死人堆裏拉出來，隻拉了幾十星碼就精疲力竭。
    兩個山賊看上了盧惟淑。
    “這娃子看著真俊啊，咱們要是把她賣到青樓去，能賺不少嘞。”
    “你有沒有良心？這麽小的娃子？我看啊，賣到丐幫做花瓶姑娘最合適……”
    兩人說幹就幹，衝上去抱起盧惟淑就往山下跑。盧惟淑恐懼得甚至忘了哭泣，一個勁地捶打撕咬著山賊，卻一點用都沒有。
    就在盧惟淑悲慘的命運即將注定時，山腳下路過一個滿臉慈祥的魯加族胖和尚。他穿著一襲青色僧衣，手中托一缽，口中吟誦著：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嗯？”
    和尚正行吟著不知所謂的詩句，忽然看到兩個怪模怪樣的男人正夾著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狂奔。
    “兩位施主這麽著急，還帶著個小姑娘，這是要去哪裏啊？”和尚笑吟吟地問道。
    “死禿驢，別攔著老子，小心一刀送你去見佛祖！”山賊惡狠狠道。
    “叔叔！救我啊！”盧惟淑見有人攔路，不禁大叫起來。
    “嘖嘖嘖……看來是遇到了不平事啊。”和尚恍然大悟，看向盧惟淑笑眯眯道，“小施主，你我看來有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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