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民國戲子篇:梨園舊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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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知秋心思尚且沉浸於她所提的正事,並未察覺她神色的異樣。
加之杜少爺之流的紈絝子弟尚且瞧不起他們下九流,隻想著玩玩,不屑於耗費一點耐心,溫柔這樣握有實權的大人物就更不必多想了。
而溫柔的態度也並沒有過於特殊,於是,樓知秋完全沒有往這方麵想。
見此,溫柔眼底的笑意更濃一分。
這傻蛇果然改不了本性,用這種事關民族大義的借口很容易就把他騙上道了。
當初他之所以會成為殘魂流落異地,飄進她識海與她相識,便是因為大義與氣節二字。
因戰身隕。
溫柔簡單和樓知秋敘述了一下。
雖說是騙樓知秋的,但是確是一箭雙雕,既騙了他,也可以順水推舟地打劫。
很快,被綁著的杜少爺就看見了兩個人影從裏邊出來了。
走在前一步的女人一身墨綠的旗袍,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形,一步一動間旗袍下擺輕微晃動,泛著微光的布料如水波輕起漣漪,搖曳生姿。
她身後的青年一身白色長袍,長身玉立,容貌與之相得映彰,二人行在一處,叫人不由難以挪開視線。
高立民眼中劃過一縷亮色。
別說,樓班主和他們家督軍這樣貌還挺合適的,若真能湊一對,這小孩得多好看啊?
“班主,班主出來了......額,賀小督軍。”
戲班子的人剛一開口,就注意到一同出來的溫柔,趕忙收了聲打招呼。
很顯然,剛才高立民跟杜少爺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又隔著點距離,他們並沒有聽清,否則現在就不止這個表現了。
溫柔微微頷首,算是應了。
“賀小督軍,賀小督軍!賀小督軍咱們有話好好說嘛,教訓我也吃了,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妥當,我給樓班主道歉如何?宴蘭台的損失我都一力承擔,您就先把我放了行不行?我這手都快脫臼了!
若還不夠,我可以讓我爹來給賀小督軍您和樓班主致歉。”
“致歉?”溫柔終於幽幽回首,意味深長地這麽說了一句,“的確要和杜老大聊聊。”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古怪,杜少爺愣了一下,心中琢磨著她是何意,然,毫無頭緒。
最終,他愣愣地道:“那,那可否先給我鬆綁?我這就給我爹——唉,唉唉唉那你們做甚?”
在他說話的時候,溫柔已經揮手示意高立民了。
杜少爺話說到一半就被高立民和親衛們拽了起來往外拉,他一時不察,被拖得差點摔個狗吃屎。
宴蘭台中的其他人本在一旁看診,見溫柔和樓知秋出來後,樓知秋神色如常,方才鬆了一口氣。
之前與溫柔有過接觸的陳栩和小桃花本就對她印象頗佳,此番一看便知她應是沒有為難班主。
自然,他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琢磨著二人談了些什麽。
方才賀小督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他們真的不用背井離鄉嗎?
也有人心中擔憂,她是否以此要挾班主,可他們這些戲子,哪有什麽值得覬覦之處,除了......班主這模樣。
隻是賀小督軍又不是杜少爺這樣人憎狗嫌的禍害,應也不需要如此費勁地打一個戲子的主意吧?
莫說賀小督軍這等條件,光就他們宴蘭台中人的身份,雖說叫好聽了,叫他們一聲名角、大師,但說難聽了,他們也不過是些下九流,杜少爺都可以隨意打罵欺辱,莫說賀小督軍這樣的身份了,瞧上誰了,便是搶也是輕而易舉的,何必費心?
不得不說,此刻,許多人的想法都和樓知秋同頻了。
然後所有人都把真正的正確答案錯過了。
一直到後來樓知秋才發現除了初見不是她早有預謀,其餘一切都是她下的套。
“天色已晚,我送送諸位吧。”樓知秋瞥著這昏暗的天色,徐徐開口。
“好。”溫柔微微牽唇,“我會留下兩個人幫忙。”
眾人:“???”
什麽情況?
怎麽賀小督軍進去和班主聊了一會兒,兩人就好像忽然熟稔了一些。
賀小督軍還說留兩個人下來?
一直到溫柔等人離去,大家才圍攏過來。
“班主,這是怎麽了?”
樓知秋嘴唇微動,第一時間沒開口。
他幫溫柔這個忙所行之事還是保密為妙。
......
長春園。
餘別聲這些日子大多是處於醉生夢死中的,不僅僅是為了葉曼文而傷心,更是因為跛了腳而頹廢,亦是因為被迫染上大煙後,受了大煙的影響。
今日他依舊是那副模樣,直到自己的弟子急匆匆地趕過來。
“班主,班主!不好了不好了!宴蘭台出事了!”
躺在床上的人一頓,終於探出個頭:“出事?”
“前些日子那杜少爺來了咱們陽川,您好些日子沒登台了,咱們長春園開戲人也是漸少,好些外地人便都奔著宴蘭台去了。
那杜少爺也去了宴蘭台,結果他竟然......竟然盯上了樓班主,樓班主不願意跟這杜少爺去,杜少爺便多番威脅,今日不知道出了什麽亂子,杜少爺半途出了宴蘭台。
而後又闖了進去,不多時,裏邊兒便響起了槍聲!”
餘別聲本有些迷蒙的雙目微微一滯,逐漸聚焦。
“槍聲?”
“是呀!外邊兒的人都說,恐怕是杜少爺沒耐心了!後來又有輛汽車開過來,好似進去的還有秦督軍的副手和一個外省的女督軍。”
餘別聲的麵色霎時陰沉下來,眼底還溢出了兩分淒涼和自嘲。
他們這些唱戲的,是不是在這些權貴眼中便如一條狗一般?
葉曼文可以隨隨便便地耍著他玩,姓陸的,可以隨意打斷他的腿,可以隨意逼他染上大煙。
而杜少爺同樣不是個東西!
“把我的刀拿來。”
他說的刀,自然不是唱戲的時候拿上戲台子的刀。
樓知秋是餘別聲的師兄,兩人都是唱花衫的苗子,樓知秋求過的學,餘別聲也曾走過。
他也會武。
“唉唉唉這可不行啊班主,杜爺在咱曲山是什麽呀?可不能得罪杜少爺!”
餘別聲憔悴的麵上神色冷凝,看向這人的雙目有種陰沉沉的感覺:“拿刀,然後去支了大洋離開長春園另謀高就吧。”
“......班,班主,您您是和我開玩笑的吧?”
餘別聲從床上爬下來,一瘸一拐地踩著鞋出門,他眼眸沉寂,隻是牽了個不濃不淡的笑,笑意裏興許是自嘲,也興許是決然。
他和樓知秋師出同門。
他已經毀了,總要有人把師門傳承下去吧?
況且,這些權貴......
他喊了一聲旁的人:“知夏,取我的刀來。
對了,明日早晨我若沒有回來,你們便盡快將園內的物什錢財分了,各自離去吧。”
他於世間本就無甚牽掛,如今更沒有了。
倒不如做回豪傑,也如戲本子一般,為民除害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