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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陽縣衙·公廨
    皇甫靈在空落落的宅院裏枯坐了一天一夜，心頭的焦灼如同野草般瘋長，幾乎要將她吞噬。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望的等待，猛地站起身，不顧豆芽的勸阻，徑直衝向了縣衙公廨。
    平日裏肅穆的公廨，此刻在她眼中也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她步履匆匆，逢人便問
    “趙書辦！趙書辦何在？！”
    “呃……夫人？”趙書辦從文牘堆裏抬起頭，看到皇甫靈煞白的臉色，心裏咯噔一下，“大人……大人還在外麵辦差呢，想必是……棘手的大案，估計要很晚才能回衙。夫人您……”
    “辦差？什麽差事要從昨天辦到現在，連家也不回？！”皇甫靈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連日來的擔憂和恐懼化作了逼問，“你告訴我，他到底在辦什麽事？去了哪裏？！”
    趙書辦額頭滲出冷汗，支支吾吾“這個……小的、小的也不知詳情啊，都是機密公務。夫人您莫急，急也沒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你這小吏！怎麽跟我家夫人說話呢？！”豆芽護主心切，立刻出聲嗬斥。
    皇甫靈卻抬手製止了豆芽，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翻湧的情緒，聲音帶著哀求的顫抖“趙書辦，我不是來為難你的。我是……心慌得厲害，坐立難安。求求你，能不能想辦法聯係到他？哪怕……哪怕隻是讓他給我捎個口信，報個平安也好？讓他快些回來……”說到最後，她的眼圈已經紅了。
    趙書辦看著眼前這位平日裏端莊嫻靜的縣令夫人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也是不忍，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含糊應道“夫人放心，若是有大人的消息，小的……小的定會第一時間轉達。”
    皇甫靈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她失魂落魄地轉身“豆芽，我們……回去吧。”
    就在她們即將走出公廨大門時，一陣喧嘩從側門傳來。隻見楊昭一身戎裝，帶著幾個捕快，押解著幾個人走了進來。被押在最前麵的，赫然是披頭散發、身著囚服、帶著沉重鐐銬的龐鹿！後麵還跟著幾個垂頭喪氣的披甲兵士。
    豆芽驚訝地捂住了嘴“嘶！那不是龐校尉嗎？他怎麽……”
    皇甫靈的心猛地沉到了穀底！龐鹿是高陽守備營的校尉，更是父親的老部下！他怎麽會……
    “楊巡檢！”皇甫靈強壓著心中的驚濤駭浪，出聲叫住了楊昭。
    楊昭聞聲轉頭，看到皇甫靈，眉頭立刻皺起，對旁邊值守的衙役厲聲嗬斥“混賬！公廨重地，誰讓你們放閑雜人等進來的？！”他口中的“閑雜人等”，顯然是指皇甫靈。
    “不怪他們！”皇甫靈急忙上前一步，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楊巡檢，是我自己要進來的。我……我已經兩天沒有見到夫君了，心中實在……實在放心不下，寢食難安。龐校尉他……這是怎麽回事？”
    被押解的龐鹿聽到皇甫靈的聲音，猛地抬起頭。當他看清皇甫靈那張寫滿擔憂和憔悴的臉時，這個曾經沙場喋血的漢子，巨大的愧疚和悲痛瞬間擊垮了他。他“撲通”一聲，不顧身上的鐐銬，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額頭“咚”地磕了下去！
    “小姐——！”龐鹿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血淚般的哭腔，“是末將！是末將害了姑爺啊！末將鬼迷心竅，誤信妖人，鑄下大錯！末將對不起您！對不起皇甫老將軍的信任！末將……罪該萬死啊——！”
    這如同驚雷般的哭喊，瞬間擊中了皇甫靈！她隻覺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響，龐鹿後麵的話仿佛都隔著一層水幕，變得模糊不清。
    “放肆！堵上他的嘴！”楊昭臉色劇變，厲聲喝道。兩個捕快立刻上前，用布團死死塞住了龐鹿的嘴，將他強行拖拽起來。
    “夫人！夫人您別聽他胡言亂語！犯人神誌不清，口無遮攔！”楊昭急忙轉向搖搖欲墜的皇甫靈，試圖安撫，“張大人他馬上就回來了！您……”
    “他剛剛說什麽？！”皇甫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他說他害了我夫君！他害了張經緯！楊巡檢，你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夫君他怎麽了？！他在哪裏？！”她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楊昭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甲胄裏。
    楊昭看著皇甫靈那絕望而瘋狂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能用力掰開她的手，沉聲道“夫人，請自重！這裏是公廨！來人，送夫人回後宅休息！”他不敢再看皇甫靈的眼睛，示意衙役上前。
    皇甫靈被衙役半扶半架地“請”出了公廨大門，楊昭帶著龐鹿等人匆匆消失在回廊深處。豆芽緊緊攙扶著渾身發軟、幾乎無法站立的皇甫靈。
    “夫人……夫人您別嚇我……”豆芽帶著哭腔。
    皇甫靈隻覺得天旋地轉，龐鹿那句“害了姑爺”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裏反複回響。她茫然地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陽光刺眼，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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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芽……”她聲音飄忽，“陪我去……外麵轉轉……透透氣……”她需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渾渾噩噩間，皇甫靈被豆芽攙扶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廨拐角處的醫藥局門口。這裏是九兒負責的地方。
    “靈兒？靈兒！”一個清脆帶著喜悅的聲音傳來。隻見九兒正抱著一簸箕曬幹的草藥從裏麵出來，臉上洋溢著光彩，與皇甫靈的失魂落魄形成鮮明對比。
    “九兒姐……”皇甫靈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九兒放下簸箕，快步走過來，拉住皇甫靈冰涼的手“喲，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差？這幾天沒見你去學堂，在家悶著了？”
    “沒……沒什麽，就是在家待著。”皇甫靈心不在焉地回答。
    九兒沒察覺她的異樣，依舊興致勃勃“你猜我今天在街上看見誰了？我看見木頭了！這死木頭，之前還騙我說去參軍了，害我白擔心一場！結果今天就在街上撞見他了，跟王二狗、錢明他們幾個在一起……”
    “木頭？”皇甫靈心頭一跳，木頭是夫君的貼身護衛！他回來了？那夫君……
    九兒自顧自地說著“是啊！不過他們幾個樣子可怪了，一個個哭喪著臉，跟死了親爹似的，火急火燎地往南城門跑，也不知道趕著去投胎還是幹嘛。特別是那個梁大海，哎喲喂，那麽大個漢子，邊走邊抹眼淚，鼻涕都快流到嘴裏了，真是笑死個人！哈哈哈！”九兒想起梁大海的狼狽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九兒姐，”皇甫靈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她反手抓住九兒的手腕，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你……你看見他們的時候，可曾……可曾看見我家夫君？看見張經緯了嗎？”
    “張經緯？”九兒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沒看見他啊。我還特意問木頭了，他們幾個支支吾吾的，說大人去南邊的村子辦事了。這不是胡扯嘛！我還聽公廨的人說，大人夜裏親自帶人去查抄高陽樓了呢！今天早上整個高陽樓被圍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城門也查得嚴，他們怎麽可能出城去南邊村子？這幫家夥，肯定又瞞著我幹壞事……”九兒說著說著，突然發現皇甫靈不對勁。
    皇甫靈怔怔地看著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她那雙空洞美麗的眼睛裏滾落下來，劃過蒼白的臉頰，無聲地滴落在衣襟上。
    “唉？！靈兒？你……你怎麽哭了？”九兒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皇甫靈通紅的眼眶和絕望的神情，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出……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張經緯他……”
    皇甫靈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喃喃道“不會……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話音未落，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九兒焦急的臉龐迅速被濃重的黑暗吞噬。
    “靈兒——！”九兒驚恐的呼喊和豆芽的尖叫聲同時響起。皇甫靈的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被眼疾眼快的九兒和豆芽死死抱住。
    豆芽嚇得大哭“夫人！夫人你怎麽了！九兒姐，夫人肯定是……肯定是聽到老爺的消息，急火攻心……”
    九兒抱著昏迷的皇甫靈，感受著她冰涼的身體，再聯想到木頭他們那副失魂落魄、梁大海嚎啕大哭的樣子，還有剛才皇甫靈絕望的眼淚……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髒。
    “天娘嘞……”九兒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和顫抖，“張經緯……不會真的……出大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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