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樓內
    短短一日功夫，原本荒廢破敗的高陽樓竟已煥然一新。雖然談不上奢華，但處處整潔，窗明幾淨，破損的門窗都用木條臨時加固過，地麵也被清掃得不見積塵。那一百多號新投靠的漢子，到底是軍戶出身，骨子裏刻著行伍的規矩和效率，幹起活來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
    張經緯站在二樓廊間，手裏翻看著丁旭呈上來的厚厚名冊。紙頁沙沙作響，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姓名、年齡、原籍、特長。他眉頭微鎖，沉吟道：“一百多號人……丁旭是個實在人，有股狠勁，但讓他一個人管這麽一攤子，怕是力有未逮。”
    一旁的王二狗立刻接口，語氣裏帶著在侯府曆練出的熟稔：“少爺放心！人多了不怕，關鍵是用對人。在侯府那會兒，幾百號暗衛我也調度過。法子簡單，就從這一百多人裏頭，挑出幾個腦子活絡、服眾、有本事的，讓他們各自分管一攤，層層下來，就好管了。”
    張經緯合上名冊，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去，把大海和方悅叫來。”
    “是。”王二狗應聲下去。
    不一會兒，梁大海和方悅一前一後趕到。梁大海依舊是那副不修邊幅的匠人模樣，手上似乎還沾著點油汙；方悅則沉穩許多，目光銳利地掃過樓內井然有序的景象。
    “少爺！” “大人！”
    張經緯指了指這偌大的高陽樓，對二人道：“以後，這裏就是你們折騰的地盤。聽著，地上的部分，包括樓體、院子、以後可能加蓋的工棚，都歸大海你管。地下的部分，”他頓了頓，看向王二狗，“歸二狗管。”
    王二狗一聽，臉立刻垮了下來，嘟囔道：“少爺，為啥不是他管地下？他那堆鐵疙瘩叮叮當當的，正好擱地底下，不吵人。我這……我這業務它……”
    張經緯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你的那些‘業務’，有幾件是能擺在明麵上的？大海要研發那些機巧物件，需要光亮，需要通風，在地上方便得多。地下的隱秘，正合你用。這事就這麽定了！”
    王二狗一臉不情願，但也知道爭辯無用，隻得蔫頭耷腦地應下：“……是，少爺。”
    張經緯不再理他，轉向方悅：“方悅，這樓子雖然收拾出來了，但我還不放心。你得再給它好好加固一遍，牆壁、地基，都要弄得結結實實。另外，”他目光投向樓外的空地，帶著一種更長遠的規劃，“如果可能，我想把這工坊再擴大一倍。你看看，需要多久？”
    方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邊，仔細審視著樓體的結構，又看了看樓下空地上那些正在忙碌、卻時不時好奇望過來的漢子們，沉吟片刻，問道：“大人，樓裏這些人，我都可以調配嗎？”
    “當然可以！”張經緯肯定道，“他們裏頭，有當過軍戶懂搭建的，有原本就是工匠的，最多的就是有一身力氣的力巴。現在，他們有的是力氣和報恩的心，你盡管用！”
    方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轉身拱手，語氣篤定：“若是人手材料充足，一個月！足矣！”
    張經緯卻擺了擺手：“不必趕得那麽急，給你兩個月時間。務必給我弄得穩妥牢固！需要用錢，直接去軍行高陽分部支取，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是！屬下領命！”方悅沉聲應下，眼神中已開始盤算如何調度人手和材料。
    “丁旭！”張經緯揚聲喊道。
    一直候在不遠處的丁旭立刻小跑過來，躬身道：“主人！”
    張經緯將他拉到一邊，聲音壓得極低，麵色凝重：“我現在有件要緊事，需要你立刻去辦。你去城裏，找一家不起眼的藥鋪，秘密買一副……墮胎藥。然後，悄悄送到我府上，交給錢明，就說是我要的。記住，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夫人那邊！” 他特意強調了“秘密”和“悄悄”。
    丁旭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仿佛接到的隻是一個普通的跑腿命令，立刻抱拳：“是！主人放心，丁旭明白！” 說完，轉身就快步下樓安排去了。
    一旁的王二狗聽得真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湊過來小聲問：“少爺？您……您要那玩意兒幹什麽？這……這要是讓夫人知道了，非得……”
    旁邊的梁大海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王二狗，一副“你消息太閉塞”的樣子：“你這幾天光在城外忙活，城裏出了這麽大熱鬧都不知道吧？少爺的那個姘頭，就那個……叫什麽來著？對，魏佳佳！懷上了！鬧到府上去了！嘖嘖，少爺正頭疼呢！”
    張經緯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狠狠瞪了梁大海一眼：“就你話多，是吧？看來給你的研發資金還是太寬裕了！行，抽水機的款項，扣一半！”
    梁大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變成哭喪臉，差點跳起來：“別別別！少爺！我錯了！我嘴賤！我該打！” 他輕輕拍了自己嘴巴一下，“那點研發金本就緊巴巴的，您再扣一半，我那抽水機可就真成了畫在紙上的餅了！少爺，您饒我這一回！”
    張經緯看著他這耍寶的樣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扣錢免了，罰你再多找幾條改進抽水效率的思路出來！另外，自己去人牙行，挑幾個手腳麻利、識點字的奴人幫你打下手。我的水利工程，還指著你那玩意兒呢，別給我掉鏈子！”
    梁大海如蒙大赦，連連作揖：“是是是！謝謝少爺！少爺放心！” 說完，生怕張經緯反悔，一溜煙地跑開了，大概是真急著去人牙行了。
    張經緯看著梁大海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樓下那些忙碌的身影，以及正在和方悅低聲討論著加固細節的丁旭，眼神變得深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