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渡我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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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的意識如同沉溺在無邊業海,載沉載浮,不知過了多久,渡我才從那深不見底的昏沉中掙紮出一絲清明。
    首先恢複的是觸覺。
    身下是柔軟卻不失支撐的蒲團,帶著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與神聖氣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吸入精純的佛力,讓他渾身毛孔都不自覺地舒張開來。
    緊接著,一種奇異的飽足感從身體最深處傳來。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甚至能感覺到臉頰肌肉的動作——那種熟悉的、肉乎乎的感覺又回來了!
    渡我一個激靈,猛地徹底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臉。指尖傳來的觸感圓潤、飽滿,甚至因為昏睡而壓出了幾道紅印,帶著健康的彈性。
    之前那因為連番驚嚇、逃亡、透支而消瘦下去的胖臉,竟在不知不覺中恢複了原狀,甚至比以前更加……富態了些?
    “這……”他愣住了,隨即一股巨大的驚喜湧上心頭。
    但驚喜遠不止於此。
    當他下意識地內視己身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在他的靈魂深處,超凡核心的帥印旁,一件不可思議的寶物正靜靜懸浮著。
    那是一件袈裟!
    一件難以用言語形容其瑰麗與神聖的袈裟!
    它並非披在身上,而是以一種近乎虛幻的狀態存在,卻又散發著實質般的磅礴偉力。
    袈裟呈現出一種純淨無瑕的潔白底色,仿佛匯聚了世間所有的光明與聖潔,然而在這潔白之上,卻有無量九色寶光自然流轉,氤氳升騰,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仔細看去,那袈裟之上,竟用無數細密到極致的金色梵文勾勒出萬千佛陀菩薩的虛影,這些虛影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誦經、禪坐、演法,散發出浩瀚無邊的佛法真諦。
    更有七寶妙樹、菩提靈根、八功德池等種種西方極樂勝景的異象在袈裟表麵生滅不息。
    它沒有刻意散發威壓,但其存在本身,就仿佛是一切佛法的源頭,是萬佛朝宗的終點!
    一種亙古、莊嚴、神聖、不朽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將渡我的整個靈魂都籠罩在內。
    渡我的心髒狂跳起來,血液奔湧的聲音在耳邊轟鳴。
    至寶!這才是真正的至寶!哪怕以渡我的淺薄見識,他也敢斷定,這必然是最頂級的神話至寶!
    雖然目前渡我隻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件名為“錦襴袈裟”的至寶所蘊含的一項效果,但已經足夠逆天。
    萬佛朝宗!
    任何以佛力催動的神通、術法、咒印、禁製,乃至佛寶的攻擊,在觸及他身體之前,都會被這袈裟自然流轉的九色寶光所消弭、化解、吸收!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從今往後,在這佛國之地,絕大多數和尚在他麵前,幾乎等同於凡人!隻要他催動袈裟之力……
    狂喜如同火山噴發,幾乎要衝昏他的頭腦。
    而且,他還能感知到,這件袈裟還不是完全體狀態,他需要經過一場特定的試煉,這件至寶袈裟才能完全蘇醒,達到巔峰狀態。
    可以說,有了此寶,天下之大,他何處不可去得?
    什麽靈山、須彌,還不是任他逍遙?
    然而,這股狂喜僅僅持續了不到三息,就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意和恐懼。
    因為他終於徹底清醒,認出了周身環境。
    這莊嚴肅穆的殿堂,這無處不在的、浩瀚純正的佛門威壓,這精純到極致的信仰之力……這裏是大雷音寺,靈山的核心,佛國最神聖也最危險的地方!
    而他,一個身懷連聖者都要眼紅瘋狂的至寶的“賊”,正躺在人家老巢的最深處!
    “完了……”渡我胖臉煞白,剛剛恢複紅潤的臉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浸透了內衫。
    幾位聖者大概率都在!地藏聖者、燃燈聖者、極樂聖者……甚至可能還有那位神秘的彌勒聖者!
    這件至寶,他保得住嗎?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絕無可能!
    甚至,連命都未必能留下!
    是,袈裟能避佛門手段,堪稱佛門克星。但那幾位聖者是什麽人物?
    那是屹立於東大陸巔峰的存在,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手段通天,底牌無數!他們的手段,怎麽可能隻有佛法?
    別的不說,極樂聖者的勾魂奪魄神通,聽起來就更偏向神魂邪術;燃燈聖者那古燈青焰,似乎也並非純粹佛力;地藏聖者的輪回寂滅之意,同樣觸及地府鬼蜮……這些手段,袈裟還能完全免疫嗎?
    就算能免疫大部分,隻要有一絲疏漏,聖者級別的存在,隨便露一點其他體係的招數,或者幹脆不用術法,直接以絕對的力量碾壓過來,都能讓他死上十回!百回!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渡我的心髒,讓他幾乎窒息。
    他像一隻受驚的肥碩豚鼠,蜷縮在蒲團上,一動不敢動,拚命收斂氣息,恨不得自己能化作一粒塵埃,同時腦筋瘋狂轉動,思索著任何一絲可能脫身的渺茫希望。
    就在這種極致的恐懼和煎熬中,禪房外,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疾不徐,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渡我的心尖上。
    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沒有耀眼的佛光,沒有逼人的威壓。
    隻有一個身影站在那裏,身形略顯模糊,仿佛籠罩在一層淡淡的輪回迷霧之中,但那份沉靜、浩瀚、深不可測的氣息,卻讓渡我瞬間確認了來者的身份——地藏聖者!
    渡我渾身肥肉一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蒲團上翻下來,五體投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板,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顫抖得不成樣子:“小……小僧渡我,拜……拜見地藏聖者!聖者慈悲!聖者饒命!”
    他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求饒的話語不過腦子就蹦了出來。
    地藏聖者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和,並沒有立刻說話。這種沉默,反而給了渡我更大的壓力,他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隻覺得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骨骼,直窺他靈魂最深處的那件袈裟。
    良久,一聲溫和的歎息響起。
    “起來吧,不必如此惶恐。”
    地藏聖者的聲音舒緩而沉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緩緩走入禪房,並未靠近,隻是在不遠處隨意地站定,那模糊的身影似乎也清晰了一些,顯露出一張飽經風霜卻充滿智慧與慈悲的麵容。
    “你體內之物,我等已然知曉。”地藏聖者開門見山,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也嚐試過探查,甚至……提取。”
    渡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此寶已與你神魂肉身緊密結合,近乎共生,任何佛門手段,靠近即被化解,溫和的探查如泥牛入海,強硬的抽取則遭反噬。”地藏聖者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語氣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極樂道友的一具貪欲化身,試圖以勾魂秘術引動,卻瞬間被袈裟寶光卷入,消弭殆盡,連化身本源都徹底泯滅。”
    渡我聽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冰涼。
    聖者們果然已經動過手了,連極樂聖者的化身都折了?這仇可是結大了!
    “所以,”地藏聖者目光落在渡我身上,依舊平和:“強取之下,恐寶毀人亡,非我所願。
    此寶乃佛門至高聖物,顯現於世,必有深意。
    既然它選擇了你,或許這便是你的緣法,亦是佛國的緣法。”
    渡我趴在地上,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打不殺也不搶了?
    地藏聖者繼續道:“靈山乃清靜之地,佛法慈悲為懷,你既得此緣法,便暫留於此吧,寺內藏經閣對你開放,你可自行翻閱修行,若有疑難,亦可詢寺中僧人,隻需遵守寺規,勿生事端即可。”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大度至極,慈悲至極!
    不僅不追究他偷入功德池、竊取金蓮池水、引得眾聖大戰的罪過,還允許他留下修行,甚至開放藏經閣?
    渡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地藏聖者,莫非真是佛陀轉世、菩薩心腸?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偷眼覷看地藏聖者的表情,對方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眼神溫和,看不出絲毫作偽和算計。
    難道……真的因禍得福了?
    聖者們拿這袈裟沒辦法,又舍不得毀掉,所以決定采取懷柔政策,先把自己這個“容器”養起來,慢慢研究?甚至……指望自己將來能主動配合?
    一想到“研究”兩個字,渡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但相比起立刻被挫骨揚灰,眼下這待遇簡直是天堂!
    而且,地藏聖者似乎並沒有限製他的自由?隻是讓他別生事端?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渡我那顆慣於自我安慰、瀟灑人生的大心髒,又開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動起來。
    畏懼和畏縮漸漸被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難以抑製的嘚瑟所取代。
    看看!佛門至寶!自動認主!連聖者都拿我沒辦法!還得客客氣氣請我住下!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雖然臉上還努力維持著恭敬和後怕,但腰杆卻不自覺地挺直了一些,小眼睛裏的光芒也重新開始閃爍起來。
    “多……多謝聖者慈悲!多謝聖者不殺之恩!”渡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感激涕零一些,“小僧一定謹遵聖者教誨,安心在寺中修行,絕不敢再生妄念!定日日為聖者祈福,祝聖者早證菩提!”
    地藏聖者微微頷首,似乎對他的態度頗為滿意:“如此便好,你好自為之。”
    說完,地藏聖者不再多言,身影緩緩後退,如同融入虛空般,消失在了禪房之內。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徹底消失,渡我才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擦著額頭源源不斷冒出的冷汗。
    “嚇死佛爺了……”他拍著自己肥碩的胸脯,心有餘悸。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恢複圓潤的臉頰,感應了一下體內那件光華萬丈、神聖無比的錦襴袈裟,嘴角抑製不住地開始向上咧。
    “嘿嘿……嘿嘿嘿……”一陣壓抑不住的、極其猥瑣的低笑聲在禪房中回蕩起來。
    至寶在手,天下我有……呃,至少在大雷音寺裏,暫時好像安全了?
    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怎麽利用這“佛門手段幾乎無效”的特權,在這靈山聖地,稍微……嗯,過得滋潤那麽一點點了?
    比如,藏經閣裏的那些珍藏已久的可參悟技能的佛典原本?齋堂裏特供尊者們的靈食佛釀?還有那功德池水……雖然沒偷到,但現在身份不一樣了,能不能……申請泡個澡?
    渡我摸著自己肥嘟嘟的下巴,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躍躍欲試的光芒,開始認真思考起如何在這看似絕境的處境下,將自己的小日子經營得風生水起。
    恐懼依舊存在,但渡我和尚那頑強的生命力和樂天精神,已經開始複蘇了。
    當然,他還沒蠢到立刻就去挑釁哪位菩薩尊者。
    地藏聖者的話說得客氣,但誰知道是不是笑裏藏刀?幾位聖者拿袈裟沒辦法,不代表拿他渡我沒辦法!隨便用點非佛門的手段,或者幹脆物理超度,他這身肥肉可扛不住聖者一指頭。
    “得試探,一點點來……”渡我深諳苟道精髓,決定先從最基本的需求開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爛僧袍——這袍子還是他昏迷前穿的,如今繃在他重新圓潤起來的身體上,顯得有些滑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擺出一副“我是客人”的鎮定模樣,推開了禪房的門。
    門外並無守衛,隻有兩個小沙彌正在遠處廊下灑掃。見到渡我出來,兩個小沙彌愣了一下,隨即放下掃帚,雙手合十,恭敬地行禮:“尊者醒了?聖者有吩咐,尊者若有所需,可盡管告知我等。”
    尊……尊者?
    渡我被這稱呼喊得渾身舒坦,骨頭都輕了二兩。
    這原本是正統佛門元帥才能得到的稱號,但之前,他還是個通緝犯,人人喊打,他之前犯的事,似乎徹底一筆勾銷了。
    他端著架子,微微頷首,用自以為威嚴的聲音道:“嗯,醒了,腹中有些饑渴,不知寺中齋堂在何處?”
    大雷音寺,他來的也不多,吃齋,還是第一次,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回尊者,齋堂在東廊,此刻已過午齋時辰,不過聖者吩咐過,尊者的飲食需特備,小僧這便去為尊者取來?”一個小沙彌機靈地回道。
    “特備?”渡我眼睛一亮,心中暗喜,麵上卻不動聲色,“不必麻煩,佛……嗯,本尊者自己過去瞧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