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生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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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禾執完典儀再沒旁的事,是以午後又回公房睡了一個時辰。
    公西如生怕有人看見她在上值時酣睡,出去時將門也鎖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轉暗。
    夜間太常寺設九醞宴於太極殿,易禾還要持節宣召。
    臨入殿前,又往各處親自叮囑了一番。
    這晚是隆宴,八珍在列,絲竹並設,宮裏已經許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托這個使持節的福,今夜易禾無需侍宴。
    其他公卿可就沒那麽清閑了,席間要有人賦詩稱頌,要有人丹青娛情。
    陛下每設一食還要稽首祝禱。
    易禾身旁的位子是侍中袁傑,作為儒臣,他今晚要在宴中侍立。
    是個吃虧的差事。
    站累了他就對易禾偷偷抱怨:“就是說,天家的飯也不是那麽好吃的。”
    易禾敷衍地點點頭,看著麵前的炙鹿腩和炮熊掌,感動得眼淚都快流到了嘴角。
    她連連否認:“不,天家的飯還是很好吃的。”
    酒過三巡,陛下禦賜和羹,每座皆有一盅。
    宮宴的侍者開始為臣工們盛羹入碗。
    一口湯還沒品出滋味,殿內猛然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眾人聞聲看去,是司馬瞻被湯羹嗆到,正在撫胸大咳。
    身後的宮人也驚惶跪地,口稱死罪。
    易禾心裏有點打鼓,這宴飲是太常寺部署的,要是真出了什麽差錯,那就不好交代了。
    於是忙起身前去探視:“殿下感覺如何?”
    司馬瞻麵色赤紅,咳得空不出嘴,隻能衝她頻頻擺手。
    看來不是膳食的問題,應該無礙。
    侍中袁傑也疾走上前,他用湯匙攪了一下案上的和羹,大咧咧問了句:
    “殿下不能食薑?”
    易禾聽見這句先是一愣,再往碗裏一瞧,感覺天都要塌了。
    湯匙上確實有一塊棗大的薑片。
    她趕緊扯了扯袁傑的袖子:“別提這樁。”
    袁傑不解:“怎麽了?”
    說罷又伸手指了指案上:“那就是一片生薑。”
    易禾抬頭望天,無語凝噎。
    重宴不得食五辛,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現在羹裏有生薑,往大了說是罔顧儀禮。
    往小了說也是對天家不敬。
    但無論怎麽說,都是死罪。
    剛才袁傑情急之下,應當是忘了這個禁忌。
    殿內頓時唏噓一片,畢竟和羹剛才大家都喝過了,會不會被治罪啊。
    司馬瞻這時已經緩和一些,他著意解釋了句:“方才隻是用羹的時候沒當心,這才讓湯嗆住了。”
    “現在無事了。”
    易禾有點想哭,你沒事了,但有人有事。
    幸好司馬瞻還不算糊塗,沒有直接說本王是因為吃到薑才被嗆的。
    禦宴一般由太常寺負責設單,光祿寺負責皰炊。
    生薑應當是用來給某道菜品去腥的,但是忘了取幹淨。
    偏偏又被一個不能用薑的司馬瞻吃到了。
    要是沒有袁傑那一嗓子也還好說,無人看見是塊薑。
    現在叫他一喊,所有人都知道了,還能怎麽轉圜。
    年逾花甲的光祿寺卿此時抖著身子至階下告罪。
    看得易禾怪心酸的。
    殿內群臣也覺得此事難以決斷。
    若陛下不治罪吧,猶如禮樂製崩,怕以後不好立規矩。
    若是治罪吧,為這砍一個腦袋也實在不值當。
    於是紛紛低下頭裝作不知情,開始和旁座閑扯。
    王大人您看,這酒杯可太酒杯了。
    誰說不是呢李大人,這勺子也挺勺子的。
    ……
    “太常卿,你覺得呢?”
    司馬策神色稍有不悅,半晌問了這麽一句。
    易禾卻是頭皮一陣發麻,猛不丁想起當初在學堂時,被夫子提名“諸生且坐,願聞易之解此詰”的情形。
    她實在想說,我解不得啊陛下。
    袁傑根本沒有給我留下辯解的餘地。
    可一旦這樣回,等於把陛下也架住了。
    欺君吧,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她不敢。
    於是她先向殿上揖了一禮,隨後走到司馬瞻的座前。
    眾目睽睽之下,她執起湯匙,連同裏麵那塊生薑,直接送到司馬瞻嘴邊。
    司馬瞻略往後避了避,總覺得有些不妥。
    他知道易禾最是守禮,這個舉動應當在暗示什麽。
    再抬眼看見她一臉赴死狀,隻好將那片生薑嚼了咽下。
    隨後說:“回皇兄,是芋頭。”
    哎。
    易禾如釋重負地將湯匙擱回去。
    眾臣皆鬆了口氣,開始附和道:“原來是芋頭,確實跟生薑有些相像的。”
    袁傑也出來請罪:“都怪微臣眼拙,險些給光祿寺招來大禍。”
    可陛下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
    司馬瞻趁無人注意,低聲質問易禾:“你不敢欺君,便讓本王來犯這殺頭的罪?”
    易禾麵上有些心虛,恭謹回說:“殿下替我欺君,我替殿下砍頭就是了。”
    反正陛下不可能真砍司馬瞻的頭。
    此時王太尉在席上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既然是芋頭,為何咱們的碗中沒有?”
    易禾立時回:“化了。”
    “對,這塊大。”
    “既然如此,那諸位愛卿繼續宴飲。”
    等了這半天,陛下終於不再追究,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
    易禾回到座前,自斟了一盞,對著左前方遙遙地衝司馬瞻舉了舉杯,算作答謝。
    對麵的人隻能拾起酒盞,隨她一道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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