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畏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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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上落了初雪。
    易禾起了個大早,摸著黑窸窸窣窣穿衣裳。
    她決定要去上朝了。
    雖然身上還背著個身份不明的罪名,可她知道,現在正是回歸朝堂最好的時機。
    而今前線吃緊,又是年關將至。
    再加上太常寺的公務無人接手,應當沒有哪個不長眼的非要在這個時候置她於死地。
    中門下車時,不意遇到了王顯。
    他今日是步行來的,頭上頂著一片蘆花似的雪沫子。
    礙著人多眼雜,易禾也不好在此處給他施禮。
    隻能口頭上感謝。
    “那日聽說王大人為了替我周旋,在朝堂上得罪了好幾個同僚,是我的罪過。”
    王顯笑得不當回事:“陛下屢次讚我善言,隻是逢迎君上罷了。”
    易禾沒旁的可說。
    有些人情隻要記在心裏就好。
    “改天喝酒,我那兒還有鶴殤。”
    王顯點頭:“嗯,這是正經。”
    ……
    易禾剛一到殿,身後就有同僚竊竊議論了好一會兒。
    她權當做沒聽見,挺直了腰板站在前列。
    諸如這般為人非議的境地,遲早都要經受的,她想開了。
    做人最怕想開,那便是百毒不侵金剛不入。
    之前的那點畏懼,現在已經渾然不察。
    ……
    司馬策一進殿就看見了她,神色頗有些訝異。
    隻不過轉瞬而逝。
    眼下軍情要緊,建康周遭布防還有大軍開拔的一應事由,都要在朝上議出個結果。
    不覺就近一個時辰過去。
    散朝後,司馬策轉身前衝她點了個頭。
    易禾便一直立在殿中,等群臣散去,悄悄去了禦書房。
    她一進門就聞見濃濃的沉香味道,知道陛下這幾日睡不好。
    “你今日突然來上值,是考慮清楚了?”
    司馬策從書房內間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件常服。
    易禾忙揖禮:“回陛下,這幾日朝中要事頗多,想必無人在意微臣,所以,臣想再得過且過一段時日。”
    司馬策笑說:“其實不是無人在意,而是他們知道眼下不合時宜。”
    “是,陛下英明。”
    司馬策沒再言語,拾起案上的暖爐走下階來。
    禦書房雖然烘著地龍,但他要時常秉筆批複奏疏,時間久了手總是涼的。
    婁中貴便日日供一個暖爐在案邊。
    易禾見他來到身前,隻管垂了眉眼,將手好端端地攏在袖子裏。
    司馬策伸著胳膊等了片刻,而後笑一聲,又折回去案前坐了。
    “這個年,怕是又不好過了。”
    易禾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她知道,陛下指的不是自己不好過,也不是宮裏不好過。
    而是周國戰亂又席卷而來。
    大晉的將士和百姓,也再一次迎來了寒冬。
    “大軍開拔前,太常寺將再舉宜社,祈佑平安。”
    她能做的似乎隻有這些。
    “嗯。”
    司馬策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襄陽一役,朕總是擔心。
    桓鐧這幾年隻醉心權術,久不研習軍務,實在不宜再帶兵。”
    易禾明白,如今無人堪用,所以陛下才重新啟用桓鐧。
    正是應了那句朝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其實是勢不得已。
    她沉默片刻,猶疑開口:
    “陛下深謀遠慮,已經設了北府兵,若想多得將才,臣以為還可以在寒門中選拔。”
    封後大典的頭一天夜裏,公西如同她秉燭夜談時說的那番話,易禾回去琢磨了許久。
    建康的這些衣冠望族,何止桓鐧一人醉心權術,他們大多想的是光耀門楣,保住世家傳承下來的尊榮體麵。
    哪裏真的在意江山社稷和百姓死活。
    而那些出身寒門的人裏,即便有天縱英才,隔著一道士庶有別的天塹,也無法得到重用。
    如此循環往複,無異於飲鴆止渴。
    隻是,她不是很確定陛下能否接受庶族為官拜將。
    司馬策已經把目光重新投到她身上。
    “你既這麽說了,有件大事,你幹不幹?”
    易禾立時回:“幹。”
    ……
    此後的一個月裏,前線持續敗北。
    先是襄陽守備朱銘誤判軍情,他見氐人船隻不夠,無法大規模渡江,是以忽視了沿江布防。
    沒想到氐人主將領五千輕騎浮渡突襲。
    朱銘無有防備,被敵軍迅速占領了漢水防線。
    於是隻能率部退守襄陽。
    當時晉軍已經方寸大亂,久戰不敵,襄陽外城也很快失守。
    敵軍在江邊繳獲了晉軍船隻無數。
    而後,氐人的第二支隊伍開始轉往江陵,阻斷桓鐧帶領的馳援大軍。
    一直到這時候,敵軍的兵略部署同司馬瞻之前預料的毫無差池。
    即便襄陽被圍,桓鐧的十萬大軍一到,還是可以解困的。
    隻是萬沒想到,桓鐧在途中聽說襄陽已經被敵軍圍攻,竟然做出停止援襄的決定。
    十萬大軍還未達江陵,便又回遷至上明。
    此舉大大削弱了一江之隔的襄陽防禦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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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策在京中得知消息,氣得幾夜未眠。
    別人都以為這是以退為進的戰略安排。
    隻有司馬策知道,他是畏懼氐人的強大軍勢。
    桓鐧之前確實善戰,二十年來從無敗績。
    也正是因為從無敗績,他不想襄陽一役摧毀他的一世英名。
    所以寧可選擇不戰。
    主帥畏戰,何其可笑。
    於是司馬策把羽檄下了一封又一封。
    然而桓鐧總有理由詭辯。
    要麽說權宜之計,要麽說示弱誘敵。
    總之就是充耳不聞。
    與此同時,朝中門閥和桓鐧的黨羽也借此作亂。
    他們連續數日在早朝上進言勸諫。
    不外乎什麽桓氏兄弟皆為北伐重臣,怎會畏懼氐人。
    全重江南,輕戍江北乃為收縮戰術。
    讓他無需擔憂。
    司馬策無法不憂,可荊襄一帶的軍事防務皆由桓鐧兄長一手掌控。
    實在鞭長莫及。
    司馬瞻在北府聽說了此事,上疏一封至禦前。
    奏疏中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桓鐧手握十萬大軍卻退守上明,敵軍必然以為其中有詐,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策:知道了,你何時回京。
    司馬瞻:事多,不回。
    又過了幾日,司馬瞻再上疏。
    襄陽守備朱銘其實是個良將,此次失利純屬意外,他多謀善戰多年駐守襄陽,不會輕易讓其淪落敵手。
    司馬策:都退守中城了,離淪陷還遠嗎?你何時回京。
    司馬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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