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桃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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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這片廣袤無垠、風雲變幻的土地上,江湖與朝堂的風雲始終翻湧交織】
長安城郊,桃林。
桃林的花不該在這個時辰凋落。
李逸塵低頭,看著掌心那片剛接住的花瓣。邊緣泛著不自然的暗紅,像被火燎過,卻又觸手生寒。他蹙眉,指節下意識扣緊了劍柄。
劍在嗡鳴。
不是風動,不是錯覺。那柄三百年嗜血無數的長生劍,此刻正在他掌中震顫,鏽蝕的劍脊滲出細密水珠,順著玄鐵紋路蜿蜒而下,最終滴落在桃木根上。
“滋——“
泥土騰起一縷腥煙。
李逸塵猛地抬頭。桃林盡頭,一道人影正踏著滿地殘瓣而來。那人走得很慢,好像怕驚醒地下的冤魂,卻每一步都讓劍鳴更劇。當第十七步落下時,李逸塵腕間銀鏈驟然繃直——這是當年先祖李太白用來鎖住劍靈的詩稿熔鑄之物,此刻竟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
人影在十丈外停住,鬥笠壓得很低,隻露出一個模糊詭異的笑。
“李大椿。“對方開口時,聲音裏帶著熟稔的惡意,“你欠樓蘭的那條命,該還了!“
他聲音不大,但蘊含的內力卻震得周邊桃花滿天散飛。
長生劍鳴戛然而止。
李逸塵的銀鏈在腕骨上勒出第二道血痕,這次他聞到了焦糊味——熔鑄成鎖鏈的《蜀道難》詩稿正在碳化,李太白的字跡如垂死蜈蚣在銀鏈表麵扭曲爬行。
鬥笠客突然抬腳碾碎一片花瓣,腥甜的紫煙從鞋底滲出。這是西域巫蠱之術,能讓人在幻境中重曆最痛苦的記憶。十年前天山雪崩夜,他用這種香送走過十七個昆侖派弟子。
“樓蘭人收債都用死魂香開路麽?“李逸塵暗運摘仙神功閉息。知道他曾用過“李大椿”這個名字的,隻有西域樓蘭刀客了。
“哈哈…“鬥笠客的笑聲像生鏽刀鞘摩擦:“你該聞出來了,這次的香裏摻著碎葉城的月光。“
李逸塵瞳孔驟縮。碎葉城是李太白誕生的西域孤城,也是他血脈裏大椿功唯一的命門。手中的劍柄突然燙得幾乎握不住,那些凝固的血鏽開始蠕動,漸漸拚湊出半張他熟悉的臉——正是一年前被他斬於劍下的昆侖掌劍長老,此刻卻在玄鐵上對他咧開沒有牙齒的嘴。
“喀啦——“
桃林深處傳來棺木開裂的悶響,與他懷中那半闕《塞下曲》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李逸塵終於明白,去年重陽夜在敦煌驛站刺殺他的黑衣人,為何寧死也要用血浸透那卷詩稿——原來墨跡是引,血跡才是真正的符咒。
風突然停了。所有懸浮空中的花瓣同時轉向東方,那裏不知何時多了盞飄搖的紙燈籠,燈罩上赫然寫著李太白《夢遊天姥吟留別》的殘句,字跡與銀鏈上的《蜀道難》同出一脈。
“原來連李太白的遺稿都成了鎖魂陣眼。“他冷笑著一劍劈向自己左臂,銀鏈應聲而斷的瞬間,整片桃林的根係破土而出,每一根都纏著寫滿盛唐詩篇的裹屍布。
鎖心鏈斷裂的刹那,裹屍布上的詩篇突然迸發出幽藍磷火。李逸塵踩住其中一卷正在燃燒的《秦王破陣樂》,布帛裂開處赫然露出半幅褪色帛畫——畫中人身著隋製鎧甲,手持的卻是一柄與長生劍形製完全相同的武器,劍穗懸著的銀鏈正與李逸塵腕間銀鏈殘骸共鳴。
“武德二年“他碾開碳化的帛畫落款,瞳孔劇烈收縮。那年李淵剛稱帝不久,派次子李世民秘密西征突厥,而畫中人身後的軍旗分明標注著「隴西李氏秘軍」。
鬥笠客的鬥篷在磷火中化作飛灰,露出布滿刺青的臉——那些靛藍色紋路並非普通江湖人的圖騰,而是用《大唐創業起居注》的原文在皮膚上蝕刻出的密文。當他的喉結滾動時,字句竟隨著聲帶震顫浮現半空:
「丙寅,星孛於虛危,有赤光墜晉陽宮。高祖命秦王以承影劍鎮之,劍吞凶星,然持劍者皆癲狂而死」
長生劍同時發出龍吟,那些蠕動的血鏽徹底剝落,露出劍脊上「承影」兩個古篆。李逸塵踉蹌後退幾步,第一次看清劍的全貌:這根本不是李太白鑄的長生劍,而是唐高祖李淵為鎮壓太白凶星打造的噬主凶器:承影劍!
桃樹根係裹屍布上的《秦王破陣樂》旋律陡然淒厲,爬出無數屍骸紛紛立起,他們穿著武德年間的裂甲,心口皆插著殘破詩卷。最前方那具穿著紫金虎賁盔甲的白骨骷髏抬手摘下自己肋骨,骨頭上密密麻麻刻著大椿功全本——正是李逸塵去年重陽夜丟失的那截右臂骨。
“難怪每甲子返童時都少一塊骨頭。“他嘶聲大笑,終於讀懂銀鏈內側那句被血垢遮蓋的箴言:
「太白蝕唐,承影噬李。十六世孫,當為鼎爐。」
磷火映照下,鬥笠客臉上的《起居注》文字開始重新排列,最終匯聚成玄武門之變的真實記載。其中「太白經天」四字突然滴落墨汁,化作一條黑蛟纏上李逸塵正在蛻變的少年軀體——這才是李淵藏在承影劍裏真正的長生術:以詩仙血脈為繭,喂養那條吞噬了凶星太白的洪荒孽種。
“大哥,別來無恙?“
那具紫金盔甲骷髏的下頜骨突然開合,發出李承乾標誌性的口吃聲。李逸塵的脊椎竄過寒意——這分明是史書記載早夭的廢太子!
此刻,鬥笠客詭異一笑。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十字劍氣,直逼李逸塵,無數骷髏如蝗蟲一般向李逸塵壓來…
李逸塵手中劍瞬間出鞘,爆出耀眼白光,刹那罩住整個桃林,仿佛抽空所有一切後又化成一道閃電消失在劍鞘。
“枯榮劍意!“鬥笠客雙手捂住脖子,跪在地上,血絲從手縫滲出,雙眼凸出如銅鈴,滿是驚愕和不甘,“你竟然練成摘仙神功第八重…”
一陣陰風吹過,蝗蟲一般的骷髏已化成滿天塵埃向大明宮方向飄去。唯有那具披著紫金盔甲的骷髏,還開合著頜骨看著李逸塵,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你回去你該回的地方吧。”李逸塵冷冷說罷。那骷髏瞬間散架掉了一地……
李逸塵仔細端詳手中長劍,“管它什麽承影不承影,在我手裏就是長生,老祖宗的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此時,一陣悠揚卻又透著詭異的琴音,宛如一縷無形的幽靈,悄然地飄進了他的耳中。這琴音仿佛擁有著一種神秘的魔力,瞬間打破了桃林的靜謐。
遠處,一位白衣少年踏著如雪的花瓣而來,每一步都暗合北鬥七星的方位,蘊含著神秘而高深的韻律。
少年腰間懸掛著一支玉笛,笛身修長,質地溫潤,上麵刻著的“淩霄”二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清冷的光芒。少年徐步走來,笛身輕輕流轉,竟隱約映出貞觀七年長安城頭那輪詭異的血月。
那血月如同一滴巨大而鮮豔的鮮血,高懸於長安城的上空,散發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預示著一場巨大而可怕的災難即將降臨。
“李公子的長生劍意,還是這般驚心動魄。”少年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冰冷而陰森,帶著無盡的惡意與嘲諷。
說罷,他的指尖輕輕撫過笛孔,刹那間,笛聲陡然一轉,變得淒厲刺耳,如同一把銳利無比的刀子,直直地劃破了這原本靜謐的夜空,發出“嘶嘶”的聲響。
李逸塵頓感不妙,隻覺袖中鏢尖突然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迅速蔓延開來,整座桃林已在眨眼之間被一層厚厚的冰層迅速覆蓋。冰層晶瑩剔透,但卻散發著一股徹骨的寒冷,仿佛將整個桃林瞬間帶入了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
冰層之下,無數突厥文字如蚯蚓般蜿蜒遊走,仔細看去,李逸塵細看,原來是他曾經親手刻下的往生咒。這些咒文仿佛被賦予了邪惡的生命,散發著一種神秘而令人膽寒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此刻,三十裏外的長安城方向突然亮起了熊熊烽火。那衝天的火光猶如一條憤怒的火龍,將半邊天空都染成了刺眼的血紅。
“你究竟是誰?”李逸塵橫劍當胸,將長生劍緊緊握在手中,劍身微顫轟鳴。
少年詭笑不語,猛地撕開自己的衣襟。隻見他心口處赫然嵌著半塊黃金劍令,那劍令造型古樸,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在這冰天雪地的桃林中顯得格外耀眼。
而這半塊劍令,竟與李逸塵藏在貼身衣物裏的殘片嚴絲合縫。劍令上“守國”二字,蒼勁有力,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正是太宗皇帝在玄武門之變後親手所鑄。
“貞觀七年,你的祖先在劍塚發現的那具白骨,”少年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意,“正是突厥可汗的王子,太宗皇帝的質子替身。”說罷,他緩緩轉身,輕輕拂袖,冰封的桃枝上瞬間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字。那些文字仿佛是活物一般,在冰層下扭曲蠕動,散發著一種邪惡而神秘的氣息。
“這些往生咒文,可是你祖先讓隨軍和尚刻下的?”少年猛地擲出手中的玉笛。那玉笛在半空中瞬間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竟化作無數冰棱,如同一群呼嘯著的奪命暗器,以雷霆萬鈞之勢徑直襲向李逸塵的咽喉。這些冰棱閃爍著寒光,冰棱未至,那刺骨的寒氣已如利刃般透骨三分,讓人如置萬年冰窖之中。這一招竟是融合了突厥寒冰掌與中原劍氣的奇功,威力堪稱恐怖如斯。
千鈞一發之際,桃林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淩厲的雁翎刀破風之聲。隻見一個穿著胡服女子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驚鴻掠水般殺來。她手中的雁翎刀寒光一閃,仿佛一道銀色的匹練,以雷霆萬鈞之勢斬向那些冰棱。雁翎刀與冰棱碰撞在一起,瞬間爆發出一陣耀眼的光,刺目如芒,周圍的冰層紛紛碎裂,化作無數細小的冰片,如雪花般飄散在空中。
“李念慈!你又來壞本少主的好事?!”少年的玉笛已被斬成兩段,斷口處露出的突厥文字,與她頸間龍紋玉扣上的太宗禦筆形成了一種詭異而神秘的呼應。玉扣內側,赫然刻著“替天行道”四字,正是當年玄武門兵變時太宗親賜的密令。這四個字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深意,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醒目。
“小心!他是淩霄洞主!”李念慈的嬌喝混著刀風,在桃林中回蕩。李逸塵卻在此時看見少年掌心凝結的冰晶裏,浮現出玄武門之變時的血月。那血月如同一麵魔鏡,映照出當年那場慘烈的政變。太宗皇帝將半塊劍令刺入他掌心的刹那,眼中閃過的竟是突厥可汗的狠厲。原來當年弑兄奪位的真相,竟是突厥可汗與太宗皇帝之間一場跨越千年的驚天博弈。
此時,長安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戰馬嘶鳴聲。隻見遠處一金甲縱馬如飛般趕來,他的刀鋒上還滴著突厥人的鮮血,背上一個古怪的巨大劍刀閘格外醒目,身上的戰甲也已多處破損,顯然剛經曆了一場異常激烈的戰鬥。
“長安城破!”年輕將領的聲音帶著哽咽,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悲憤。
李逸塵尚未答話,淩霄洞主已飛身暴起發難。他旋轉軀體,化笛為劍,在冰霧中瞬間化作無數鋒利如劍碎片刺向李逸塵。
他手中長生劍發出一陣激昂的龍吟,聲音響徹雲霄,回應著洞主殺氣。劍身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散發出神秘金色光芒。原來摘仙神功的終極境界,竟是承載著亡魂的輪回之陣,讓人如同置身於一場噩夢之中,痛苦又久久無法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