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經筵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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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冷眼旁觀這朝堂上的紛爭,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他神色淡漠,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這朝堂上的喧鬧與他毫無關係。
魏忠賢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眼神中滿是憤怒。
此刻,官應震正與楊漣、左光鬥二人激烈爭吵,官應震言辭犀利,條理清晰,不愧是在黨爭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一把好手。
他的每一句話都直擊要害,將楊漣和左光鬥二人駁得節節敗退,到最後竟無言以對。
見爭吵的火候差不多了,朱由校坐在龍椅上,大手威嚴地一揮,高聲宣布:“就由禮部尚書顧秉謙主持張居正平反相關事宜。”
這話一出,除了楊漣和左光鬥二人滿臉憤懣,滿臉不情願之外,朝堂上其他官員紛紛跪地領旨,齊聲高呼:“臣遵旨!”
聲音在大殿內回蕩,彰顯著皇權的威嚴。
隨後,朱由校宣布散朝,滿朝文武紛紛朝宮外走去。
江寧與內閣、六部九卿的一眾大佬則被徑直請進了禦書房,準備開展經筵。
此次經筵的講官由鄒元標擔任。
朱由校端坐在龍椅之上,神情專注。
鄒元標站定後,即刻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隻見他引經據典,對經史子集裏的內容信手拈來,把所講的道理闡釋得頭頭是道。
江寧初涉經筵,那些高深的經學義理、複雜的典故引用,讓他聽得一頭霧水,眼神中滿是迷茫。
反觀其他大佬,個個聽得如癡如醉,沉浸其中,不時微微頷首,對鄒元標的講解表示認同。
就連朱由校,也時不時忍不住點頭,顯然對鄒元標的論述頗為讚賞,眼神裏透著思索與回味 。
江寧百無聊賴,靠著柱子竟呼呼大睡起來。
就在這時,鄒元標眼角餘光瞥見了這一幕,他輕輕咳嗽一聲。
這突兀的聲響,瞬間讓一眾大佬察覺到異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鄒元標正一臉笑意,目光直直地盯著靠在柱子上酣睡的江寧。
朱由校心裏暗叫不好,心說這江兄也太不當回事了,在如此重要的經筵場合,怎麽能睡著呢?
鄒元標踱步來到江寧身旁,臉上依舊掛著和善的笑容,開口問道:“江大人,莫不是老夫哪裏講得不好,讓您提不起興致?”
江寧被這聲音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處境尷尬,忙不迭笑著解釋:“鄒老大人,您講得實在是太好了,本官聽得太入神,不知不覺竟神遊太虛了一番。”
鄒元標聞言,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江大人為老夫與諸位同僚,解讀一番吧。”
眾人心中暗叫不好。
江寧的才學功底,在場諸位可都心知肚明。
要說江寧一無是處,那倒也冤枉他,畢竟他文能治理百姓,武能操練兵馬。
可若論起飽讀詩書、學富五車,江寧在經史子集、四書五經方麵,確實一竅不通。
鄒元彪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實則是將江寧架在火上烤,讓他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
江寧輕咳一聲,腦子飛速運轉,旋即挺直腰杆,不慌不忙地說道:“鄒老大人,實不相瞞,本官平日裏研讀儒家經典時,雖也用心,可總覺得諸多見解難以深達精妙之處。
不過,在道家經典的鑽研上,倒是下了不少功夫,頗有心得。
眼下,能否容本官以道家經典來闡釋一二,從別樣角度為諸位拆解其中道理?”
鄒元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也不失風度,當即拱手還禮,臉上笑意盈盈,說道:“如此甚好,老夫與諸位同僚,皆洗耳恭聽江大人高見。”
言罷,他微微側身,抬手示意江寧上前,一時間,禦書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江寧身上,滿是好奇與期待,想瞧瞧這一貫在經學上“短板”明顯的江寧,如何借道家經典另辟蹊徑,化解眼前這場“危機” 。
江寧抬手拱了拱手,神態自若地開口說道:“道家治國理念,一言以蔽之,便是‘無為而治’這四字。
但需明確,此‘無為’絕非無所作為,坐視不管。
實則是告誡為政者,莫要過度插手、幹預百姓日常之事。
百姓們遵循自然規律,每日迎著日出出門勞作,伴著日落歸家休息,一年到頭辛苦奔波,所求不過是掙得些許碎銀,能有三餐果腹,有片瓦遮身,過上安穩日子罷了。
為政者若能領悟道家‘無為’真意,少些政令繁苛,少些無端滋擾,給予百姓足夠的空間。
讓他們依著自身節奏,有條不紊地經營生活,如此,社會反倒能秩序井然,穩步發展。
就如那大江大河,河道暢通時,水流奔騰不息,潤澤四方;一旦人為過度設障,河道壅塞,水患便起。
治國理政亦同此理,過度幹預,反而易生亂象。”
鄒元標聽聞笑了笑,緩緩捋了捋長須,說道:“江大人,這番見解,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老夫有一問,既然道家‘無為而治’有如此益處,那為何自秦之後,曆朝曆代卻大多是以儒家思想作為治國理政的核心,而非以道家治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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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回應道:“鄒老大人,儒家也好,道家也罷,盡管理念大不相同,但究其根本,都是為了實現國家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這一目標。
正如您所說,自秦之後,曆朝曆代多以儒家治國。
然而,縱觀曆史長河,您瞧這些朝代,無論曾多麽輝煌,卻全都沒能逃脫滅亡的命運。
這其中緣由複雜多樣,並非單一因素所致,儒家思想雖在治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也不能完全左右一個朝代的興衰。
治國理政是個複雜的過程,需要綜合考量各種因素,任何一種思想都不能保證朝代長治久安。”
江寧這番話,可謂是毫不留情地打了鄒元彪的臉。鄒元彪本就對儒家治國理念推崇備至、引以為傲,卻被江寧反手一擊,拿曆朝曆代皆以儒家治國卻最終走向滅亡這一事實來反駁。
鄒元彪氣得吹胡子瞪眼,怒聲問道:“那依江大人之見,究竟如何才能讓國家長治久安?”
江寧依舊麵帶微笑,從容說道:“在此,我可用‘科學家’的話來為鄒老大人解惑。”
鄒元標滿臉疑惑,追問道:“何為‘科學家’?”
江寧思索片刻,笑著解釋道:“這是本官新創的一門學派。
所謂‘科學家’的治國理念,是以‘科學’二字為核心。那何為‘科學’呢?
在‘科學家’看來,士、農、工、商並非一定要嚴格限定各司其職,實際上完全可以百花齊放。”
鄒元標冷哼一聲,說道:“江大人,你還沒回答老夫的問題呢!
到底怎樣才能讓國家長治久安?”
江寧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所謂的科學治國,就是要深入了解百姓生活、國家現狀,而不是隻一味地坐在朝堂之上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比如說,我們要清楚南方產稻米、北方產小麥,具體產量如何。
要知道百姓人口數量有多少,他們的吃穿用度情況如何。
自明朝開國至今,土地田畝的具體數量是多少,具體產量能不能滿足百姓的需求。
隻有把這些情況都摸得一清二楚,根據實際情況來製定政策,才能讓國家穩步發展,實現長治久安。
而不是隻靠著一些空洞的理念,不切實際地治理國家。”
鄒元彪怒發衝冠,吼道:“黃口小兒,竟敢詆毀儒家理念為空洞不實的治國之道,你這是對孔聖的大不敬!”
此言一出,連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校都慌了神,“對孔聖不敬”這罪名著實太重,就算他貴為皇帝,也不一定能輕易擔下。
江寧卻依舊神色自若地笑著說道:“鄒老大人,本官何時對孔聖不敬重了?
本官不過是依據事實而言。儒家以仁義禮智信教化百姓,初衷固然美好,可卻忽略了民生這個根本。
常言道‘衣食足而知榮辱 ,倉廩實而知禮節’,當百姓連飯都吃不飽、衣都穿不暖的時候,卻一味要求他們遵循仁義禮智信,這難道不是荒謬之舉嗎?
再者,如今南方賦稅拖欠嚴重,北方又天災不斷,百姓生活困苦不堪,鄒老大人對此又有何高見?”
鄒元彪冷哼一聲,傲然道:“若天子聖明,又怎會有這麽多天災,百姓又怎會疾苦?
天子自當修身養德,朝廷官員也都應反思自身行為。”
朱由校聽聞此言,頓時臉色鐵青。
鄒元彪這話,擺明了是在指責他是個昏君,可朱由校卻有苦難言,心中暗自罵道:天災這事兒跟自己能有什麽關係。
自己也滿心希望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可奈何天不遂人願啊,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無奈又無語。
江寧見狀,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冷聲問道:“以鄒老大人之見,曆朝曆代的君主之中,誰能稱得上是賢明之君?”
鄒元彪思索片刻後,說道:“首推漢文帝。”
江寧趕忙接口道:“但漢文帝是以道家‘無為而治’的理念治國,他提倡以民為本,在位期間讓百姓休養生息,百姓都住上了磚瓦之房,他甚至還免除了全國的賦稅。
可為何從那以後,再沒有哪朝哪代敢像漢文帝那樣免除全天下百姓的賦稅?
而且如今百姓大多還隻能住在茅草屋裏遮風擋雨,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鄒元標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隨即趕忙辯解道:“那是因為曆朝曆代以來,天子不作為導致的。”
江寧步步緊逼,毫不相讓:“天子不作為,難道滿朝文武大臣也都無所作為嗎?
國家治理是天子與文武百官共同的責任。
這麽多朝代下來,不可能每一位天子都不作為吧?
即便天子有所欠缺,滿朝文武也應各司其職,輔佐天子,為百姓謀福祉。
可為何百姓的生活依舊沒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就拿賦稅來說,漢文帝能做到的,後世卻難以複製,這僅僅是天子的問題嗎?”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江寧心裏清楚,自己臨場發揮也就到這份上了,真要是被這老狐狸抓住把柄,今天怕是很難順利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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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臉上立刻堆起笑容,說道:“鄒老大人,今日不過是我等朝臣之間相互辯論切磋罷了。
雖說咱們理念有所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大明朝的臣子,理當以輔佐君王、安定百姓為首要己任。”
鄒元標聽了,微微點了點頭。
見狀,朱由校頓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就擔心今天場麵失控,不好收場。
趕忙笑著打圓場道:“今日就到此為止吧,諸位愛卿公務繁忙,朕就不留你們了。”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鄒元標也邁著大步離開了。
這時,江寧也朝宮外走去,溫體仁和官應震跟在他身後。
溫體仁滿臉笑意地稱讚道:“江大人,今日您一番辯論真是慷慨激昂,把東林黨的鄒元標駁得無言以對,實在是精彩!”
江寧尷尬地笑了笑,謙虛道:“哪裏哪裏,不過是互相切磋討論而已。”
隻見官應震皺著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江寧見狀,笑著問道:“老官,你在琢磨什麽呢?”
官應震開口說道:“江大人,容下官直言。
鄒元標今日的表現很不對勁。
先是在朝堂上主動提出為張居正平反,要知道當年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可是大力反對張居正的改革,才創建了東林書院。
鄒元標卻做出這般一反常態的舉動。
後來主持平反的差事被禮部尚書顧秉謙接了去,楊漣、左光鬥都極力反對,鄒元標卻一聲不吭。
今日經筵辯論,鄒元標也明顯有所保留,像是在放水,不然以江大人您的情況,恐怕難以招架。”
這時溫體仁剛想開口,官應震接著說道:“溫大人,您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難道真的覺得江大人僅憑自身就能將鄒元彪這樣博古通今的大儒辯駁得無言以對嗎?”
溫體仁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此刻江寧心裏也明白,自己那點本事,在鄒元標這樣的大儒麵前確實不值一提。
回想起今日種種,鄒元彪的行為實在太過反常,可一時之間,他也著實摸不清這老家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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