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擎天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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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體仁和魏忠賢趕忙七手八腳地將郭允厚扶了起來,其餘一眾戶部官員也紛紛被人攙扶起身。
江寧尷尬得腳趾都能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了。
再看鼻青臉腫的郭允厚,正不停地咳嗽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帶著哭腔說道:“江大人呐,老夫可真是太冤枉了啊!
老夫帶著戶部官員好不容易剛靠近大軍,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就直接被抓起來一頓暴揍啊!”
江寧趕忙紅著臉狡辯道:“老郭呀,你說說你,出京跟我們一起辦差,也不麻溜快點,拖拖拉拉的。
今晚我們原本都打算連夜行軍了,還專門在這兒等你。
可你倒好,連官服都不穿。
幸虧本官來得早,要是晚來一步,按照大明律,衝擊軍營那可是殺無赦的大罪,你就算被活活打死了,都沒地兒說理去。”
聽聞此言,郭允厚更是委屈得不行,哽咽著解釋道:“老夫想著出京辦差,還是低調些好,所以一出京城,就吩咐手下一眾官員全都換上了百姓的衣服。”
這時,魏忠賢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郭老大人呐,您下次可真得多長個心眼兒了,可不能再這麽莽撞行事了,不然早晚得闖出大禍來。
這次還多虧了江大人及時趕到,要不然您可就真得交代在這兒了。”
一旁的溫體仁也趕忙附和道:“就是就是,郭大人,等這次差事順利辦完,回京之後,您可一定要好好請江大人一頓,不然這可說不過去呀。”
郭允厚聽到魏忠賢和溫體仁的話,滿心疑惑,仍舊哽咽著說道:“難道真的是老夫錯了?
難道老夫這頓打就這麽白挨了?”
江寧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老郭呀,人非聖賢,誰能不犯錯呢?
犯錯並不可怕,知道錯了能改正,就是最大的善舉了。”
隨後,江寧趕忙將郭允厚與一眾戶部官員迎入營地之中。
進營之後,江寧又讓人拿來水和麵餅。
隻見郭允厚一手抓著麵餅,一手端著水,狼吞虎咽地吃喝起來。
江寧見狀,不禁感慨道:“老郭呀,你這到底是跟我們出京辦差,還是逃難來了?
就你現在這副模樣,別說你是戶部尚書,哪怕你說自己是難民,恐怕都有人信。”
郭允厚猛地灌下一口水,把麵餅衝下肚後,帶著哭腔說道:“江大人呐,老夫進宮向皇上請旨之後,就趕忙返回戶部召集了一些人手,然後兵分兩路去找你們。
不曾想一打聽,才知道你們已經先行一步了。
於是老夫一路馬不停蹄地狂奔,路上連撒泡尿的功夫都沒敢耽擱呀。”
聽到郭允厚這一番訴苦之後,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江寧更是一臉尷尬,心中既覺得郭允厚著實可憐,又為自己之前下令打人的魯莽舉動感到有些興奮。
隨後,江寧緩過神來,趕忙對郭允厚與一眾戶部官員好言安慰了幾句。
見郭允厚等人情緒稍微平複,江寧才招呼眾人各自去休息。
安排妥當後,江寧幾人也紛紛下去休息,結束了這頗為波折的一天。
………
相比之下,畢自嚴所帶領的一眾戶部官員就幸運得多了。
他們出京之後沒過多久,便順利追上了薛國觀一行人。
隨後,雙方會合一處,馬不停蹄地連夜出發,一路趕到天津,與天津總兵何可綱成功會合。
何可綱接到聖旨後,絲毫不敢耽擱,即刻派人去通知水師提督沈有容。
而後,他趕忙熱情地招呼薛國觀等人。
待眾人稍作安頓,何可綱一刻也不耽誤,馬上著手安排手下士兵,迅速抽調船隻,積極籌備人馬,為接下來的行動做緊鑼密鼓的準備。
此刻,在京城兵部尚書李邦華的府中,夜色深沉。
李邦華趁著夜幕的掩護,腳步匆匆又小心翼翼地來到一處府邸。
他輕聲通報後,便由一位老仆引領著進入府內。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客廳之中。
隻見昏黃的油燈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全神貫注地捧著一本書籍,看得如癡如醉。
李邦華靜靜地站在門外,生怕打擾到老者,未敢發出絲毫聲響。
過了片刻,老者似有所感,抬眼察覺到了門外的李邦華,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開口說道:“孟暗,你來啦!
為師可等你多時了。”
若是江寧此刻身處此地,隻需一眼,便能認出這位須發潔白的老者,正是前些日子才入朝為官不久的東林黨元老之一——鄒元標。
鄒元標在東林黨內聲望頗高,其一舉一動,於朝堂局勢而言,皆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李邦華趕忙整了整衣衫,邁步入內,緊接著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說道:“弟子深夜冒昧前來,讓恩師久等了。”
鄒元標麵帶笑意,伸手輕輕將李邦華扶起,說道:“孟暗啊,你我師徒相知相交已有幾十年。
雖說朝中鮮有人知曉你是我的門生,但自皇上登基之後,你入朝為官所做的諸多事情,為師都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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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心為國,勤勉奉公,倒是不枉費為師當年對你的一番悉心教導。”
李邦華謙遜地說道:“恩師,當年您對弟子的諄諄教導,弟子一直銘刻於心,絲毫不敢忘懷。”
鄒元標聽了這話,滿意地點點頭,微笑著說道:“孟暗啊,如今你協助江寧整頓京營,內閣首輔孫承宗又主動讓出了兵部尚書之位,你可謂是手握重權。
接下來可要好好施展一番,切莫給為師丟臉呐。”
李邦華聽後,麵露疑惑之色,但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這時,鄒元標笑著開口問道:“孟暗啊,江寧他們如今已經出京了吧?”
李邦華再次點頭,卻並未多說話。
鄒元標見狀,不禁感慨道:“當年老夫初入朝堂,滿心赤誠,一心想著報效朝廷。
正巧趕上張居正改革。那時老夫年輕氣盛,上書痛斥張居正,結果被罷官還鄉。
後來與顧憲成等人創立東林書院,起初的想法,不過是廣納門生,培育英才,以便為國家效力。
然而曆經這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老夫算是看明白了。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氣吞山河的豐功偉績,在歲月的消磨下,都化為烏有。
又不知有多少看似堅如磐石的帝王基業,經曆史的洗禮,最終土崩瓦解。
張居正就如同劃過夜空的一顆流星,光芒璀璨卻轉瞬即逝。
時隔多年,老夫如今回想起當年張居正改革的種種,仍記憶猶新,不禁潸然淚下。”
李邦華剛欲開口說些什麽,鄒元標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著又緩緩說道:“孟暗呐,當年東林書院創立沒多久,為師便察覺到,書院中的這些人已然忘卻了最初的本心。‘
忠君報國,下安黎民百姓’,曾經的誓言早已淪為空洞的口號。
他們欺瞞天下人,到最後甚至連自己都欺騙了。
或許時間太過漫長,他們自己都已分辨不清,從嘴裏說出的究竟是真心話,還是謊言。
至於最初那顆為國為民的初心,早就被拋諸腦後了。
如今的東林黨,隻知道結黨營私、爭權奪利,已然成為大明朝身上的一顆毒瘤。”
所以老夫心灰意冷,決然離開東林書院,此後在家潛心讀書幾十年。
即便如此,老夫仍時刻關注著朝廷局勢。
果然,一切皆如老夫所料,黨爭之事愈演愈烈,猶如脫韁野馬,難以遏製,而大明的國事也隨之日漸衰弱。
說到此處,鄒元標已淚流滿麵。
顯然,這位曆經滄桑的老大人,內心實在不堪忍受這般殘酷的現實。
遙想當年,他們滿懷著一腔熱血與赤誠初心,卻未曾料到,最終換來的竟是親手培育出一顆禍害大明的毒瘤。
這其中的悲痛與無奈,如鯁在喉,讓這位老人泣不成聲。
李邦華聞聽此言,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忍不住深深歎息一聲。
他深知恩師所言句句屬實,東林黨發展至此,早已背離了最初的宗旨。
看著恩師那悲痛的模樣,他既為東林黨的變質感到痛心,又對大明如今的局勢充滿憂慮。
看著李邦華滿臉憂慮、歎息不已的模樣,鄒元標緩緩抬手,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旋即展顏一笑,說道:“孟暗啊,你也不必如此憂心忡忡。
好在上天慈悲,眷顧大明,給這風雨飄搖的江山送來了一位堪稱‘聖人’的天子。
原本光宗皇帝繼位之際,老夫便動了再度入朝為官的念頭,一心想著能為朝廷再盡綿薄之力。
可誰能想到,光宗皇帝僅僅登基一個月,便驟然駕崩。
據老夫所知,這背後東林黨人可是沒少暗中發力。”
“當今天子年少登基,老夫起初還擔憂朝廷局勢會愈發不可收拾,黨爭恐怕會變本加厲。
然而不曾想,天子聖明睿智,宛如在大明曆史那暗流湧動,奔流不息的長河中,於朝堂這片汪洋裏毅然拋出一塊擎天巨石。
這巨石入水,瞬間掀起的巨浪,足以徹底打破朝堂現有的微妙局勢,為大明千千萬萬的百姓謀出一條前所未有的全新出路。”
鄒元標說到此處,眼中滿是憧憬與期待,神色愈發激昂:“老夫堅信,要不了多久,底層的黎民百姓便能重新對朝廷重拾信心。
如今朝堂之上推行的每一道國策,都猶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劍,直刺百年來黨爭給百姓帶來的累累傷痛。
當朝堂之上那些各個黨派還在為了一己私利,相互傾軋、爭鬥不休之時。
他們卻渾然不知,在天子的支持與默許之下,這顆巨石所掀起的滔天巨浪,已然讓朝堂局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
所以,老夫堅定不移地相信,用不了多久,大明必將重現輝煌,而且這輝煌定能遠超成祖和太祖在位之時。”
說到這兒,鄒元標情緒激動,臉色漲得通紅,仿佛已然看到了大明未來那繁榮昌盛的盛景。
說到此處,鄒元標臉上笑意盈盈,目光炯炯地看向李邦華,饒有興致地問道:“孟暗,你可知為師所說的這塊‘擎天巨石’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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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邦華聽聞此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神色凝重,似乎在腦海中仔細思索權衡。
良久之後,他嘴唇微動,口中緩緩吐出“江寧”二字。
鄒元標聽完,頓時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爽朗而開懷,仿佛壓抑已久的暢快在這一刻盡情釋放。
笑罷,他雙眼明亮如星,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對李邦華答案的認可與讚許。
這時,鄒元標笑著問道:“孟暗啊!
你如何評價這位年紀輕輕便手握重權的江大人?”
李邦華沉思片刻後說道:“江大人行事風格獨特,如天馬行空一般,不能以常理去揣測。
沒有人能確切知曉他心中到底在謀劃些什麽。
自從他進入朝堂,驅逐東林、改革商稅、肅清貪官、大興武舉、整頓京營,每一件大事背後,都有他運籌帷幄的身影,並且他總能與天子齊心協力,共同推動這些舉措。”
接著,李邦華繼續說道:“江大人行事,乍看之下雜亂無章,毫無頭緒,然而細細探究,卻能發現他實則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暗藏深意。
起初,弟子著實有些瞧不上這位江大人,畢竟他太過年輕,資曆尚淺。
據弟子所知,這位江大人乃是皇上在民間結交的摯友,二人關係親如手足,皇上幾次三番登門拜訪,甚至生拉硬拽,才將這位江大人請進朝堂為官。
原本,弟子以為皇上會借助魏忠賢來製衡朝臣,打壓東林黨,未曾料到,最終挑起這大梁的,竟是這位江大人。”
鄒元標聽聞,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笑著說道:“這也是為師始料未及的呀。
相較之下,江大人堪稱一塊能撐起天地的巨石,而魏忠賢,充其量不過是塊普通板磚罷了。”
這時,鄒元標笑著說道:“孟暗,你可知為師在這位江大人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李邦華聽後,一臉疑惑,恭敬問道:“敢問老師,是哪位故人?”
鄒元標捋著胡須,微笑著說:“張居正。”
聽聞此言,李邦華不禁大驚失色。
鄒元標笑著解釋道:“江大人的行事風格,雖與張居正截然不同,然而所達成的效果卻與張居正有幾分相似。
所以,老夫堅信這位江大人便是中興大明的關鍵人物。
最為重要的一點是,當年張居正擔任首輔之時,年事已高,而萬曆皇帝還是少年天子,長此以往,君臣之間漸生嫌隙,離心離德,最終導致張居正死後被清算,落得個身敗名裂的淒慘下場。
但當今天子年少,這位江大人同樣年輕,且君臣二人情同手足。
倘若天子與江大人能夠齊心協力,不出十年,大明必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為了助這位江大人一臂之力,老夫便安排人在遼東沈陽,將勾結建奴的事情揭露出來,也算是給江大人打開了一道突破口。”
聽聞此言,李邦華大為震驚,趕忙開口問道:“恩師,如今朝堂之上,成國公朱純臣、陽武侯薛濂、東林黨錢謙益,還有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及其子駱養性勾結建奴之事,竟是您安排人捅出來的?”
鄒元標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錦衣衛千戶宇文風,早年曾在老夫門下受教。
東林黨人的事情,老夫雖已多年未曾過問,但仍知曉一些內幕,便安排人把一些消息透露給宇文風,不曾想竟牽連出如此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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