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長江水清,黃河水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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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鄒元標的話,左光鬥愣在當場,陷入了沉思。
    就連坐在一旁的李邦華,也沉思了起來。
    片刻之後,左光鬥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不禁暗自苦笑,自嘲自己確實多慮了。
    先不說能不能把江寧和魏忠賢拉下馬,反倒是江寧和魏忠賢,隻要他們點個頭,不知會有多少人爭著出手對付自己和楊漣。
    就以如今東林黨在朝中的勢力而言,他和楊漣怕是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左光鬥仍帶著疑惑開口問道:“恩師,那為何您還讓弟子與大洪繼續彈劾江寧和魏忠賢呢?”
    一旁的李邦華也將目光投向鄒元標,同樣希望得到答案。
    鄒元標一臉正色地看著左光鬥,問道:“共之,你還記得東林書院的初衷嗎?”
    左光鬥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上輔君王安社稷,下報黎民享太平。”
    鄒元標聽後,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共之,那你願意為了這個理想,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聽到鄒元標的這個問題,左光鬥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看著左光鬥的模樣,鄒元彪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初衷,老夫年輕時便時刻銘記於心。
    後來入朝為官,老夫屢屢彈劾張居正。
    最初,我也和你一樣,滿懷壯誌,想著憑借自己的本事,上輔君王安社稷,下報黎民享太平。
    可如今回頭再看,那些舉動不過是自命不凡、黨同伐異、結黨營私罷了,早已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為師錯了幾十年,如今,為師決定為了當初的那份理想,搭上自己這條老命,隻為助江寧一臂之力,希望我大明朝能夠重現中興之象。”
    聽到鄒元標的話,左光鬥咬了咬牙,堅定地說道:“弟子願隨恩師一同舍身殉道!”
    聽到左光鬥的回答,鄒元標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開口說道:“老夫在江寧身上,看到了當年張居正的影子。
    大明何其有幸,能出一個張居正。
    大明又何其不幸,僅有一個張居正。
    所幸蒼天眷顧,如今又出了一個江寧。老夫堅信,假以時日,江寧的成就必定遠超張居正。
    在江寧的輔佐之下,大明必將更加繁榮昌盛,遠超漢唐盛世。”
    聽著鄒元標的這番話,左光鬥滿臉的不敢置信,疑惑地問道:“恩師,為何您對江寧的評價如此之高,甚至說江寧遠勝當年的張居正呢?”
    鄒元標神色平靜,緩緩開口說道:“張居正是儒家出身的弟子,當年推行改革,行的卻是法家之事,才有了萬曆中興的局麵。
    隻可惜,天意弄人,神宗皇帝與張居正之間漸生嫌隙,最終分道揚鑣。
    張居正的改革大業也政息人亡,就連他本人,最後也落得個身敗名裂的結局。
    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左光鬥聽聞,沉思片刻後說道:“應當是張居正當年改革手段過於強硬,得罪了太多人,又與神宗皇帝產生隔閡,所以才最終失敗。”
    鄒元標聽完,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卻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一個隻信奉儒家的人,很難成功,因為太愚昧。
    而一個隻信奉法家的人,很容易失敗,因為過於激進。
    而一個隻信奉道家的人,可能會避世,因為他會自己定義成功。
    而真正的強者,從來都是做儒家人,行法家事,生道家之魂,將儒、法、道三家思想融會貫通。
    張居正身上,僅有儒家和法家的影子,唯獨缺少道家那份順應時勢、張弛有度的魂魄。
    但江寧卻恰恰相反,他三者兼備。
    更為關鍵的是,江寧此人至誠至信,與當今陛下情同手足,親如兄弟,這份君臣之情,足以與漢昭烈帝和諸葛武侯相媲美。
    如此君臣二人,將來必定能有始有終。”
    左光鬥聽完之後,愣在當場,半晌無語。
    就連一旁的李邦華同樣被鄒元標這番見解震撼到了。
    靜下心來仔細回想,江寧自入朝為官以來,雖出身錦衣衛,一路走的是武將路子,可眾人卻更習慣尊稱他一聲“江大人”。
    對於同僚,隻要對方有才能,江寧都會大力舉薦。
    國庫虧空,江寧也是不遺餘力地改革商稅製度。
    為了填補國庫,他甚至不惜血洗天津、山西的官場,手段強硬且果斷。
    而且江寧答應別人的事,向來言出必行,做事有始有終。
    至於他行事的手段,更是花樣百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讓人捉摸不透卻又不得不佩服其成效顯著。
    就在這時,鄒元標開口問道:“共之,你可知為何李三才三族被誅,九族流放,葉向高被迫辭官還鄉。
    東林隻剩你和大洪挑大梁,且你們還頻繁與江寧針鋒相對,可江寧和魏忠賢卻始終未曾將你二人拿下?
    就連皇上,也始終隻是對你和大洪小懲大誡,沒有痛下殺手?”
    左光鬥聽完,苦笑著說道:“或許在皇上和江寧眼中,弟子等人從來都不值得他們正眼相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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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元標聽完,緩緩搖頭,說道:“你和大洪帶領東林黨人頻繁與江寧針鋒相對,江寧、魏忠賢乃至皇上,又豈會從未正眼看過你們?
    皇上之所以留著你們,是因為皇上看得比我們更遠、更高。
    古人稱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水清,黃河水濁。
    長江在流,黃河也在流。
    古語雲‘黃河清,聖人出’,可黃河何時清過?
    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省的田地,黃河之水同樣灌溉了數省兩岸的土地。
    不能因水清而偏用長江之水,也不能因水濁而廢黃河之水。
    皇上和江寧留著你和大洪,任由你們屢屢與江寧、魏忠賢作對,每次結果都是東林損兵折將,勢力被削弱。
    而聚攏在江寧和魏忠賢身旁的官員卻越來越多,這些人可都是效忠皇上的人。
    皇上就是要留著你和大洪,以此穩住江南東林士人的心,同時逐步削弱東林在朝中的勢力。
    不然,不用皇上開口,也不用江寧示意,光是魏忠賢點個頭,你和大洪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皇上和江寧都清楚,即便今日徹底鏟除了東林,日後還會有其他黨派冒出來。
    所以,便一直留著你們兩個,如同釣魚一般,將東林黨人一步一步削弱。”
    左光鬥聽完,隻覺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這才驚覺,原來小醜竟是他自己。
    他不由暗自苦笑,心想敗在江寧手裏,他不冤。
    原本以為皇上是對朝政不管不顧,把朝中大小事務都一股腦交給了內閣和江寧、魏忠賢等人。
    如今看來,皇上才是那個對局勢看得最透徹、最清醒的之人。
    這時,鄒元標邁著沉穩的步子,緩緩向前,走到左光鬥麵前,神情凝重地開口說道:“共之,老夫身為東林黨創始人之一及元老。
    如今看來,東林已變成大明身上的一個毒瘤,正一步步侵蝕著大明的生機,長此以往,終將把大明徹底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所以,老夫決定拚上這把老命,也要清除東林的隱患。
    所以才讓你繼續與大洪一同彈劾江寧和魏忠賢。
    如今,東林在朝中的勢力雖已大不如前,但在江南等地根基依舊深厚。
    若是你和大洪倒下了,東林必定還會推出其他人。
    與其坐等東林士紳重新推出代言人,不如由我們師徒幾人,親手將東林拽入深淵。
    徹底清除大明身上這個毒瘤,即便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聽完鄒元標的話,左光鬥一臉正色,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弟子誓追隨恩師,竭盡所能彌補這些年犯下的過錯!”
    這時,一旁的李邦華也站起身來,神色嚴肅地說道:“弟子也願意一同追隨恩師!”
    聽到李邦華的表態,左光鬥大為驚訝,滿臉的不敢置信,他看向李邦華,開口問道:“李大人,你也是恩師的弟子?”
    李邦華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說道:“本官早年曾受業於恩師門下,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本官對此也從未聲張過。”
    聽聞此言,左光鬥算是徹底明白了。江寧之所以能夠憑借五軍都督府奪取兵部軍權。
    進而握有大明北方數省的兵權,原本他以為隻是李邦華與江寧同屬一黨。
    如今看來,自己這位恩師在背後想必也出了不少力。
    左光鬥不由感慨,自己在這群人麵前,自己就是個新兵蛋子。
    隨後,鄒元標又向左光鬥仔細叮囑了一番,說道:“共之,趁著如今江寧尚未領兵出征,你拉著大洪隨便找個借口,再彈劾江寧一次。
    借此機會把朝中那些不安分的東林黨人都引出來,給江寧和魏忠賢創造收拾他們的機會。”
    左光鬥聞言,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隨後,他便起身告辭離開。
    望著左光鬥漸行漸遠的背影,鄒元標輕撫胡須,目光幽深,喃喃說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隨後,他轉頭看向李邦華,神情凝重地說道:“孟簡,依老夫推斷,重慶府陷落一事,必定和江南東林士紳脫不了幹係。
    而且四川局勢極為複雜,西南土司都蠢蠢欲動,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務必全力配合好江寧,一旦西南戰事陷入僵持,久拖不決,那麽如今這大好的中興局麵,必將毀於一旦。”
    李邦華聽完,同樣一臉正色,堅定地點點頭,說道:“恩師放心,弟子定會提前和江大人通個氣,全力配合江大人的行動。”
    鄒元標聽後,露出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
    隨後,李邦華也起身告辭。
    鄒元標獨自站在書房之中,緩緩開口吟道:
    “紅塵波浪兩茫茫,
    忍辱柔和是妙方。
    從來硬弩弦先斷,
    自古鋼刀口易傷。
    人為貪財身先喪,
    鳥為奪食命早亡。
    任你奸滑多取巧,
    難免荒郊土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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