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軍師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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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軍師顧念
顧念沒有敲門,入房時似也毫無顧忌。
他不改溫文爾雅,眉宇平展,雙眸卻異常明亮。
他的眼睛有些死板,有著很強的頓挫感,一旦凝視某處,也會停留很久。
這就不免使人覺得有些陰沉,可陰沉中又有幾分靜怡和淡雅,再加上他那張麵如冠玉的臉,仿佛就像是一幅畫作中的翩翩公子。
這幅畫上沒有市井繁華之氣,隻是人影獨立,半張臉浸在溪水的碎光裏,眉骨清峭如墨筆勾山,膚色卻似新雪映著未熄的爐火。
唯有此景才貼合他那隱隱的蕭素感——山霧貪戀著他的美人骨,纏著他垂落的發尾遲遲不散。
他好似不需要朋友,他所散發出的氣質也足以使人望而卻步。
不過,他並沒有如沈安若設想得那般做出逾越之舉,反倒和往常一樣先朝沈安若深深一揖。
他的腰板彎得誠意十足,他的雙手也拱得十分莊重。
他還是他,從初見到此刻從未變過,原本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我知眼下困境會使王妃頗感不適,這隻是暫時的,王妃大可不必心亂惆悵,隻需行若無事保持本初便可。”
沈安若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有些聽不懂顧念在說什麽,她也不敢確定顧念都知道些什麽。
顧念,接著說:“王爺既做出選擇,就必有所謀劃。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如何安撫門外的三十三萬鎮北軍將士,而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向朝廷複命。”
“鎮北軍尚且對王爺之死深感疑惑,那朝廷和陛下就更不會輕易相信王爺的死訊了。或許,陛下已然命人前往鎮西軍大營了解真相,這天瑙城中亦不缺少陛下的眼線。隻要王妃您感情用事一次,就極有可能會破壞掉王爺的整盤棋局。”
沈安若的瞳孔在收縮,背手間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她想盡可能地掩蓋下臉上的驚愕,卻終是忍不住問道:“難道,你已知曉齊麟未死?”
一語即落,她突得向前,又動容道:“你是不是知道齊麟的下落?或是,齊麟在離開北疆之前就已將他的全盤計劃告訴過你?”
顧念自若搖頭,淡淡回道:“我既不知王爺的下落,也不曉王爺都有何謀劃。隻是相比王妃...我應該更了解王爺些...”
沈安若,忙道:“此話怎講?”
顧念,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落難,那我在死之前定會拉上百人、甚至千人陪葬,就算再不濟也會做出些驚天動地的事。王爺英雄了得,又怎會死得無聲無息呢?”
“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能量,隕落之際也定會出現與其能量對等的事件。王爺誌在千裏,其武功已達巔峰,又怎會困於遏摩國直至身死呢?”
“事實上,我和王爺都屬於同一類人,就算是死也會死得其所,但,放眼天下並沒有什麽值得我和王爺不惜豁出命的事。”
沈安若聞言,逐漸鎮定,卻又在片刻後,皺緊了柳眉,“這世上的確沒有值得齊麟豁出性命都要做的事,可眼下本妃除了要想清楚如何向朝廷回稟外,還要先想辦法安撫下房外的鎮北軍。”
顧念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他這淡笑中竟有幾分齊麟昔日的身影,同樣有那麽幾分無奈和憂思。
可當他漸漸偏離眼眸,遙望向窗外後,卻又多上了一絲不屑。
“王妃貴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總攬天下兵馬又怎能被麾下兵將所威脅呢?雖,古人常言“德不配位”,必退位讓賢也,但,眼下北疆恐早已無了退路。”
“如今這局勢,假如王妃放任北疆不管,從此隻和小世子不問世事地活在景都城內,那該著急的又會是誰呢?”
“王妃並非隻有一種選擇,隻要您拿上遏摩國的國書呈給陛下,並以王爺已死為由辭掉所有官職,至此不再管理北疆政務,那陛下也定會給予王妃無上尊榮的。屆時,恐怕坐立不安的隻能是北疆百姓,如坐針氈的也隻能是北疆臣子,而鎮北軍則也成了最寢食難安的群體。”
沈安若狠狠瞪了顧念一眼,她臉上除了有驚訝外,還有一絲狠厲,“你這是何意?莫非,你也是蕭文景的人?!”
顧念沒有當即回應,其眸光也在窗外沈天挐的身上停留了良久,隨後緩慢說道:“我從始至終都是顧侯爺的孩子,也隻會是顧侯爺的孩子。我與王妃說這些也隻是想提醒王妃,你所認為的限製和無路可退,都不過是尚未放開眼界罷了。人這一生從來都不止一種選擇,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半路出家的和尚了。”
“現下,王妃根本就無需去想如何安撫鎮北軍,隻因鎮北軍唯王妃你可以倚仗。一個需要仰仗你、並將你視為唯一靠山的群體,又有什麽資格向你提條件呢?別說提條件了,就連眼下的質問都是一種錯,且還是大錯特錯。王妃隻需轉變理念和思維就會發現,眼下鎮北軍對你的逼問壓根就毫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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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孩子有資格去質疑自己的父母的?就算父母做錯了事又能怎樣,身為孩子依舊要靠父母生活,從而才能慢慢長大;若無了父母,他們也便成了如假包換的孤兒,娘不疼爹不愛的日子就算再逍遙,也如無根浮萍,隻能隨波逐流、寄人籬下。”
沈安若已無言,她除了無言以對外,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顧念所言,雖有些偏離正道,卻也的確有理。按常理說,父母失責,必會在懊悔中思及過錯,力求改正,想盡辦法成為一個合格的父母。
——而顧念的理念卻是完全相反的,這就相當於有過錯的父母拒絕內耗,篤定孩子尚未長大,也永遠不會離開自己。這多少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了,弱小的孩子隻能去認命,並期待父母能好起來,隻因父母好,孩子也便會好。而身為孩子也斷無理由去責怪父母,因為無了父母也就無了活下去的保障。
——倘若,她沈安若是整個鎮北軍的父母,那鎮北軍若想生存下去,避免被兼並或遣散的話,除了誓死維護她沈安若外,似也別無他法。
在微微踱步間,沈安若也望向了窗外,隻是她的臉上已無了驚慌和無措,她隻是想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是的,盡管她不是一位百歲老人,卻已擁有著眾多孩子。
她的孩子不隻有世子齊琛,還有眼前的所有鎮北軍。
——不,又何止是鎮北軍...恐怕整個北疆的百姓都是她要悉心照顧的孩子。
這就無關於年齡了,隻講門第出身、階級等級甚嚴的大襄朝也從未拿年齡論尊卑,年紀輕輕的蕭文景能繼位為帝,尚在繈褓中的齊琛也已然是大襄朝的世子爺。
若有人想在這上麵一爭高下,頻頻道出不公來,恐也多半會被人看成是一個傻子,而提出不公之語的人怕是也絕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天下就是這樣的天下,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隻能作為亂世口號,去喚起更多人參與反叛;但對於現下的大襄朝而言,王侯將相還真是天生的貴族,且無法撼動。
“你覺得本妃該如何做?本妃是想問,以後的路...本妃該如何走?”
沈安若再開口時,已是虛心請教,她欲從顧念口中尋到生存之法。
沒曾想,顧念反倒不正經道:“如王妃這般大的女子都會做些什麽呢?王妃隻需像同齡人一樣,該怎樣就怎樣即可。”
沈安若猛然一怔,她已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根本不相信此話乃是出自顧念之口。
顧念當然能察覺出沈安若的詫異眸光,又淡淡地補充道:“我知王妃想快速頂替王爺,迫切想要治理好北疆,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王妃應也聽過。”
“當一個人想要急迫做好某些事時,並不一定能取得想要的結果,反倒會忙中生亂、急中生錯。”
“眼下的北疆已不能再錯,有我顧念在的北疆也壓根就不會有錯。隻是,我與王爺不同,王爺畢竟是北疆之主,他可以獨自完成任何事,而我顧念卻也要仰仗於王妃你...所以,以後我會事無巨細的將所有謀劃都完完整整地述說給王妃,王妃還可當我是北疆軍師,也可當我是你的師父...”
“至於,我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王妃你的師父,則全看日後你對我有幾分認可。”
沈安若已將難以置信完全寫在了臉上,回想齊麟曾說過:遇事不決時,可詢問顧念。如今,顧念倒是有意輔佐,可她沈安若又該對顧念有幾分信任呢?
事實上,有多少分信任就會放多大的權力給顧念,可現下她手中到底還有幾分實權呢?
她沒辦法全然信賴顧念,卻又不得不試著去信任,這還真應了顧念最開始的話——身為孩子斷無理由去質疑父母。
此刻,怕是她沈安若也成了一個孩子。
“那...那本妃如何才能遣散門外的三十三萬鎮北軍呢?總不能一直讓他們站在門外吧...”
顧念垂眸搖頭,低吟道:“看來,王妃還未完全消化掉我今日所說的話。不過不急,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
他並不打算等沈安若回應,幹脆地敞開房門走了出去,並對門外的三十三萬鎮北軍喝道:“無論什麽時候,北疆都姓齊。如今,王爺不在了,你們自當全力護好鎮北王妃。不因任何,隻因她為齊家誕下了男嬰,單是這一點我們鎮北軍的軍魂就不會滅!”
“爾等與其質問王妃...不如去問一問王妃帶回的三十萬王軍是如何活下來的,三十萬王軍並不比王妃知道得少,如今王軍尚未向王妃發難,你們倒是先容不下王妃了!難道,你們巴不得北疆覆滅嗎?!”
“王爺身死,你們誰又體會過王妃心中的痛楚?我顧念不才,尚需倚仗王妃振興北疆,而你們身為兵將真就有權利質疑王妃嗎?!既然,你們選擇了質疑,那就請你們離開鎮北軍的隊列,北疆不需要以下犯上的兵,更不需要胡亂猜疑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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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我已不願多言,還願信王妃者,現在就給我退下!”
眾將士聞言,紛紛垂眸散亂,各個羞愧不已。索性,緩緩移身,逐漸離了去。
待顧念回身,沈安若已在顧念的身後,她眸光閃動似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想要遣散他們並不一定需要一場戰爭來化解...單憑顧軍師的幾句厲語也可做到...”
顧念,微微一笑,“太寵孩子的父母一定會把孩子寵壞的...”
他說罷,也漸漸偏移了眸子,終停滯在了天瑙城的城防之上,“如今,天瑙城中除了三十三萬鎮北軍外,還有三十萬王軍,這六十三萬大軍也是該做出些動作了...”
他突得端身,朝沈安若深深一揖,“臣建議,明日王妃可親率六十三萬大軍出征北戎,再退北戎三十裏。然後,在天瑙城外五裏處修建“襄戎驛”,促成北疆和北戎互通有無之商貿之地。”
沈安若一臉迷茫地看著顧念,她想不通為何顧念要在此時修建什麽“襄戎驛”,不過既能讓北疆百姓和北戎人做買賣,應也是利民之事...
“那個...”
沈安若剛要說話,卻又被顧念搶言道:“至於,為何要在此時修建“襄戎驛”,待王妃明日凱旋歸來,臣也會詳細回稟。”
沈安若弱弱點頭,麵對行事如此周到的顧念,她似也沒了任何反駁的必要。
不過,在她心中一直都有一個巨大的疑問,這疑問本就困擾著她,隻是今夜被鎮北軍這麽一鬧隻能暫時擱淺了下來。
此刻,鎮北軍既已散去,這個滯留在她心中的巨大疑問自也成了頭等大事。
“顧念...本妃在遏摩國時,遇到了一位神秘人頭領,也正是他害死了光寒、夜心和雲鏡。那神秘人頭領雖少言寡語,但,其屬下卻對齊麟的生死格外在意。本妃實在想不通,此人是何身份...倘若一口咬定他就是陛下的人又多少有些草率,其中也有頗多疑點...所以,本妃想請你查一查此人。”
顧念自若一笑,“九幽劍氣的確來源於北戎宰相楊楚金的母族,此人或許不是陛下派去遏摩國的,卻也和王爺之死脫離不了關係。”
沈安若張了張嘴,嘴角不自覺地抽動,卻發不出聲音。
顧念,接著說:“無論王爺是生是死,陛下都應該會下第二道聖旨對王爺之死進行確認,但我北疆暗網並未收到陛下欲下第二道聖旨的消息。這是否也表明,陛下已然確定王爺身死即是事實...”
“再則,王爺為何要選擇死在遏摩國境內呢?王爺行事向來滴水不露,既在遏摩國境內死去,就定有足以證明他死去的佐證,這佐證可能是一個人,而這人也極有可能就是王妃您口中的那位神秘人頭領...”
“可,王爺死後,陛下本不該再節外生枝,陛下需要時間來緩解朝局,也需要時間進行接下來的部署,又怎會再命那神秘人頭領返回遏摩國劫殺王妃呢?這其中應還有別的原因,臣已在王妃未返回北疆之前著手調查此事了,現下唯一能確定的是,陛下並不希望王妃你再有生命之危。”
沈安若,舌橋不下地喃道:“你是說...陛下會保本妃性命無憂?”
顧念點頭,“陛下還沒蠢到致使北疆局勢失控的地步,隻是那神秘人頭領的身份尚需時間進行確認。不過,他既已斷去一手...”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隨之解釋道:“哦,臣要向王妃說明一下,經臣反複確定,光寒在死前與那神秘人頭領對斬的那一劍,直接導致神秘人頭領左胳膊肘三寸以下的手臂全失,也就是說那神秘人頭領並沒有斷去整個左臂,還保留著左胳膊肘以上的部分。”
沈安若,斷續呢喃,“這...這一點很重要嗎?為何要如此精確?”
顧念,沉聲道:“這一點很重要,也是我們日後能否找出那神秘人頭領的關鍵。”
“有些事急不來...眼下,王妃還是早些休息,好好養精蓄銳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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