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逐漸從西方落下，一輪圓月冉冉升起，往日皎潔的月光今日顯得有些慘淡。
    昏暗的病房內，鬆田陣平低垂著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熨燙整齊的西裝出現一些褶皺。
    他的袖子隨意地擼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雙手抵在膝蓋上撐著額頭，墨色瞳孔定定地盯著朦朧的月光，長長的睫毛掩去眼裏無盡的思緒。
    “對不起……”
    靜謐的病房內，床上的女孩喃喃出聲，聲音微乎其微，鬆田陣平卻猛地抬起頭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側臉。
    西川千緒眉頭緊皺，一點晶瑩從眼角滑落，放在一側的手無意識緊緊握拳。
    鬆田陣平站起身來，一手包裹住她微微顫抖的拳，一手用拇指輕輕撫上她的眼角。
    原來她的睫毛是那樣的長。
    “……鬆田？”
    西川千緒感受到手上令人安心的溫度，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緩緩睜開眼睛。
    她眨眨眼，猝不及防地和那雙墨色眼眸對視，他的臉隱藏在朦朧的月光下，變得晦暗不明，看不出眼底蘊含著怎樣的情緒。
    鬆田陣平仍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逐漸清明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哎，你不會是花癡了吧？”
    西川千緒揚眉，輕輕笑出聲，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形，充滿笑意。
    “那得看你給不給這個機會了，”鬆田陣平微微勾起嘴角，眼中的寒冰漸漸融化，“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犯一輩子的花癡。”
    “哇～”
    西川千緒配合地語調上揚，伸出手擋在鬆田陣平的眼前，卻悄悄紅了臉。
    他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瞬間撩動她的心弦。
    她緩緩坐起身來，周遭消毒水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不適，卻因鬆田陣平在這裏，她竟覺得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她摸了摸頭上的繃帶，後腦隱隱傳來些許疼痛。
    西川千緒眨眨眼，逐漸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
    “嘛，這次沒白來。”
    她微微揚起一絲笑容，輕輕呼出一口氣，亦呼出部分壓抑許久的負麵情緒。
    宵宵和阿靈，終於被她救下來了。
    她愉悅地哼了兩聲曲子，“那三個孩子呢？還有爺爺，後麵發生了什麽？”
    鬆田陣平沉默一瞬，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開口，“他們現在由顧先生拜托助理幫忙照顧，爺爺……”
    西川千緒心中漸漸浮起一絲不妙，但仍然眼含希冀，“爺爺怎麽了？”
    “你離開後，他因腦梗被送入搶救室，剛剛轉入普通病房。”
    鬆田陣平說完，不敢再看她的神情，隻低垂下眼簾緊緊握著她的雙手——他知道爺爺對她的重要性。
    病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安慰，她就率先笑了一聲，“啊這樣啊，嗐，人沒事就好了。”
    她勾起一抹笑容，安撫似的拍拍鬆田陣平的手，隨後拉起被子重新躺回床上，隻露出纏著繃帶的頭頂。
    “我困了，嗯……想睡會兒，鬆田你自己解決吧。”
    她的聲音和平常無異，甚至還有些輕快。
    鬆田陣平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最終無聲地歎息，在一旁的陪護床上躺下，“好，我就在你身邊。”
    “晚安，千緒。”
    西川千緒把自己緊緊蒙在被子裏，沒有回應，也再無任何動靜。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鬆田陣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徹底將自己封閉在薄薄的被子裏。
    在一片黑暗中，眼睛被淚水淹沒，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眼角無聲滾落下去，在枕頭上暈染出一大片水漬。
    直到喉嚨發出嗚咽聲，她死死咬著自己的手背，無意識中開始憋氣，試圖遮掩所有的動靜不讓身側的鬆田陣平察覺，製造她已入睡的假象。
    聽到聲音，鬆田陣平睜開眼睛，歪頭一直注視著輕微顫抖的被子，他控製著呼吸的頻率變均勻，盡量製造著他已入睡並無察覺的假象。
    她不想讓他發現，那他就不發現。
    ……
    第二天，兩人頂著碩大的黑眼圈迎接第一縷陽光，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沉默，彼此默契地沒有拆穿對方。
    西川千緒晃了晃發暈的腦袋，感覺到後腦的傷已痊愈，索性直接拆下繃帶，跳下病床。
    “哎？！”
    她的腳底微微一痛，瞬間站立不穩朝旁邊倒去。
    “我扶你！”
    鬆田陣平一驚，連忙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扶她站穩後，略微皺眉道，“你的腳差點被鐵釘刺穿，想去哪我帶你去。”
    西川千緒眨眨眼，開玩笑道，“我這算是上刀山了嗎？”
    鬆田陣平沒忍住伸手在她腦門彈了一下，有些無語，“你能不能重視一下自己的命啊？西川警官——”
    聽著他拉長調的稱謂，西川千緒撓撓臉，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啊知道了，反正好得快，放我去洗漱吧鬆田先生，一會兒去看看爺爺。”
    鬆田陣平微微挑眉，扶著她走到洗手間，然後在門外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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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麽，他自己出院了？！”
    “為什麽？”
    西川千緒看著空空蕩蕩的病房，聲音裏滿是不可思議。
    前世的她，這時候待在警局裏，沉浸在極大的悲痛與自責中，根本不知道爺爺腦梗的事情。
    而後來的她跟隨著顧先生生活，也刻意不去回想那天的事情。
    隱約中，似乎有一些線索從腦中一閃而過。
    顧先生皺著眉掛斷電話，語氣擔憂，“不知道，他現在在店裏，我們快點回去。”
    二人自然沒有任何異議，當即便乘坐顧先生的車趕回店鋪。
    三人的腳步卻不約而同地停在門口，任寒風吹打著屋簷的積雪，飄落滿身。
    隻見老人坐在沙發上，正從地上撿起散落一地的橙子，一個個剝開，蠟黃枯槁的手略顯無力，剝起來頗有些費勁，神情卻是仔仔細細。
    他顫顫巍巍地分開一瓣果肉，放進嘴裏。
    剩下的半顆橙子不小心滾落在地，他微微喘著粗氣，眯縫的眼睛盡量睜開，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撿起來。
    突然，一隻白淨細嫩的手從地上撿起了那半顆橙子，放在桌上。
    老人的動作微微一頓，拿起橙子拍拍上麵的塵土，掰開一瓣繼續吃了起來，沒有理會幫忙的西川千緒。
    直到顧先生的聲音響起，“老人家，我已經把妍妍他們接到我那裏照顧著了。”
    老人的神情在聽到三個孩子的名字時，才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他抬起頭來定定地注視著顧先生，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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