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燒的夠旺，房中是接近於燥熱的暖，這暖烘烘的溫度，將房中的一切氣味都擴散到無法忽視。
    謝清啼提劍站在那鮮血不斷流出的屍身前，被濃重的血腥氣沾滿了嗅覺。
    這氣味該是令人作嘔的，但他卻似那所謂的傀儡蠱提前發作一般，既嗅不到這濃重的血腥氣，也沒辦法移動身體。
    他就保持著提劍的姿勢站在那裏，看著那屍身傷口處的血越流越慢，直到完全停下來。
    “主子？你還好嗎？”
    謝平安不放心的聲音在屋外響起，那聲音仿佛一雙手，將謝清啼不知遊離到何處的神誌拉了回來。
    他的頭腦中不再是茫然到極致的空白，而是變得慢慢清醒，片刻後，他歸劍入鞘，拉開了房門：“我無事。”
    一股血腥氣撲麵湧來，看到他滿身的血跡，謝平安險些被嚇到大喊，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那具倒在地上的屍體。
    謝平安的聲音都是抖的：“那個闖入的人，被主子殺了？”
    “嗯。”謝清啼道：“備些浴水，準備套幹淨衣衫。”
    “是是是，這屍身……”
    “不用理會。”
    “浴水送到客房可好？”
    “就送到這裏。”
    被謝清啼要在這臥著屍體的房中沐浴更衣甚至休息的事驚到，謝平安在心裏嘀咕：對著屍體，就算不害怕，總會感到惡心吧。主子這樣做，似是要時時守著這屍體，以免這屍體會詐屍一樣。
    心裏嘀咕，卻沒有多說，謝平安盡量穩重的說：“是。”
    浴水送來，謝清啼洗去身上沾的血，擦幹淨發間的水，又換上幹淨的衣衫，然後走到那屍身前，探了屍身的鼻息，把過屍身的脈搏。
    氣息全無，沒有脈搏，這人確實死透了。
    浴水泡了許久，泡的肌膚帶著燙人的暖，但心裏卻如冷風灌入的空穴一般，帶著空蕩蕩的寒。
    他看著那具泡在血汙中的屍身，木木的腦子裏，忽然想到蕭沉靖讓他給自己留個全屍體的事。
    蕭沉靖這樣的人，死都死了，還會在意屍身是否完好？
    這太不像他，難道他有假死逃脫的法子？
    謝清啼再次探過蕭沉靖的脈搏氣息，但蕭沉靖的屍體已經涼了，脈搏和氣息全無，確實死的透透了。
    謝清啼看著那屍身半晌，到底還是不放心，他抽出那收入鞘中的帶血長劍，作勢要將這人的頭顱砍下來。
    長劍就要斬下，他卻似乎被什麽扼住了手腕一般，看著那屍身下不去手：那說過太多謊言的唇閉著，死前從口中湧出的烏血，將下巴和脖頸沾汙了一大片，死前承受了劇毒和刺穿心髒的重傷，他該是十分痛苦才是，但他的眉頭卻是舒展的。
    這副樣子，仿佛隻是睡過去了，而不是痛苦的死去了。
    他這平和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笑著說謝清啼的名字，笑著說他要親手取楚安瀾的性命。
    謝清啼閉了閉眼睛，轉動手腕，將舉起的長劍改了方向，然後朝著他左胸膛再次狠狠刺下。
    死去多時的人，縱然心髒被刺穿，傷口處也不似活人般有大股血湧出。
    謝清啼連刺兩劍，喃喃道：趙慈說過，世上有鏡人，鏡人心髒生於右……
    說完舉起長劍，在蕭沉靖右胸處又補了四五劍，這才扔開長劍，喚人來將浴桶帶出去。
    人已經死了，就算是戰場上的敵將，謝清啼也不會在殺人後做出這近似於毀屍的事情。
    但他對蕭沉靖做這種事，倒也不是出自於仇恨心理，他做這些事時心中無恨，心裏隻有要確保此人不會再活過來，確保這人用不了假死脫身之計的執著。
    等在蕭沉靖左右胸膛戳出七八個窟窿，謝清啼心裏的那股要他死的執著才消散了些。
    浴桶取出，屋中蒸騰出的濕氣未散，濕氣和著血腥氣，該是讓人作嘔的，但謝清啼卻毫不在意，他翻身上床，放下了床幔。
    微暖的織物包圍著他，縱然鼻端是濃鬱的血腥氣，他卻感到從沒有過的安心。
    外邊起了風，又似乎開始落雪，但此時的謝清啼，仿佛擔負多年的千斤重擔一夕取下般，心裏輕鬆到毫無任何負擔。
    過度的放鬆轉換成憊懶，謝清啼連起身查看是否下雪了的的力氣都沒有，他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
    “主子，太後主子傳話，讓你入宮一趟。主子……”
    被謝平安的聲音喚醒，謝清啼看著床幔的刺繡花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掀開床幔，發現那具屍身仍躺在原地，才對屋外人說：“讓人給太後回話，說我太累了，睡醒後再入宮。”
    “是。”
    這一覺睡得太安穩，仿佛自他出生至今，從未睡過今日這般解乏放鬆的覺，等謝清啼睜開眼時，發現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
    他打開窗幔點亮火燭，看到那局屍身仍在遠處，便繞過屍身，換上夜行衣出了謝府。
    出謝府後直接敲開了平安醫館的門，將蕭沉靖已死的消息告訴醫館的夥計。
    夥計被他驚的愣在原地，謝清啼說：“讓他的人午夜過後去取屍體，若到明日太陽出來前還沒人去取，我就把屍身一把火燒了。”
    “是，是是是。”
    說完這些，謝清啼重又回到了謝府，過了午時，果真有人跳窗進入了屋中，謝清啼點亮火燭，看到了眼帶恨意的青青，和忍者痛苦的朱方白。
    朱方白抱起那具已經沒有一絲柔軟的屍身，對謝清啼道：“主子的屍身我門帶走了。”
    謝清啼語氣平靜：“帶走吧。”
    朱方白抱著屍體要走，青青卻仍是眼帶恨意的咬唇看著謝清啼，謝清啼道：“你要為他報仇？”
    “主子他……”話到唇邊被朱方白嗬斥道：“休要亂說話。”
    青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姓謝的，你這樣狠心，你會後悔的，你等著。”
    這樣的威脅，謝清啼毫無觸動：“我等著。”
    朱方白道：“青青，走。”
    青青滿是恨意的看了眼蕭沉靖，竟聽了朱方白的話，和他一起離開了房間。
    二人離開，謝清啼親自抽出那塊血汙的長毛毯，將毯子丟到了外邊的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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