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齋的銅鈴在子時突然齊聲炸裂時，我正在給靈兒的蛇鱗鐲補刻辟邪咒。碎玉崩濺的刹那，窗欞上糊的桑皮紙滲出暗紅血漬，漸漸凝成個歪扭的"王"字。
    "師父，西南三十裏地氣衝煞。"靈兒腕間的青鱗自動豎起，在月光下拚出八卦圖形，"王家的祖墳...好像在吃月亮。"
    我們趕到亂葬崗時，烏雲剛好吞沒最後一縷月華。王家祖墳的漢白玉碑裂成蛛網狀，裂縫裏探出幾根纏著紅綢的指骨。我撒了把香灰探地氣，灰燼剛落土就燃起幽藍磷火——這是百年難遇的"陰屍借陽"之兆。
    "退後！"我拽住要摸石碑的靈兒。她發間的桃木簪突然折斷，半截簪尖飛射入土，地下頓時傳來指甲撓棺材板的聲響。灰仙煙袋在腰間發燙，三百隻灰鼠從墳包後竄出，叼著我們的衣擺往崗下拖。
    "癸位有東西出來了！"靈兒突然甩出褪鱗刀。刀鋒釘住的墳頭土裏，緩緩升起雙青黑的手——那指甲足有三寸長，指節處還套著枚熟悉的翡翠扳指，正是王老爺子下葬時我親手給他戴上的葬玉！
    棺材板炸開的瞬間，整座亂葬崗的地皮都在翻湧。十七具穿戴前朝官服的僵屍破土而出，他們額間貼著褪色的鎮屍符，符紙背麵赫然用產難血寫著我的生辰。王老爺子的屍身最是駭人，他心口插著半截桃木劍，劍穗上掛著靈兒幼時的長命鎖。
    "起陣！"我咬破舌尖噴出血霧。九尾狐火順著地脈燒成火圈，卻見僵屍們突然跪地叩首，腐壞的喉嚨裏擠出含混的咒語——竟是薩滿祭祀時的《請神調》！
    靈兒突然捂住耳朵："師父，地底下有鼓聲！"她腕間蛇鱗鐲應聲碎裂，碎片在地上拚出北鬥七星。我甩出娘親的狐尾簪插入天樞位，簪尖觸地的刹那，墳場中央塌陷出丈餘寬的深坑。
    坑底浮著口青銅槨，槨麵刻滿人麵蛇身的圖騰。三百條碧玉蛇從槨縫鑽出，蛇群托著具身著金縷玉衣的女屍緩緩升起。那女屍戴著青銅狐麵，腰間玉帶扣的紋樣竟與南曦齋的牌匾一模一樣！
    "是祖姑奶奶......"靈兒突然夢囈般開口，"她臨終前吞了柳仙的褪鱗丹......"
    女屍的狐麵突然炸裂，露出底下生滿青鱗的臉——右眼角那顆朱砂痣，分明是娘親的模樣！黃仙金瞳在識海炸開記憶：百年前初代薩滿斬殺的狐妖，竟被王家煉成了守墓屍仙！
    王老爺子的僵屍突然暴起，桃木劍直刺我心口。靈兒甩出褪鱗刀格擋，刀劍相擊竟迸出火星。女屍喉嚨裏滾出悶雷般的狐嘯，亂葬崗所有墳包應聲炸開，數不清的腐屍如潮水般湧來。
    "兌位！水龍吟！"我扯斷腕間五彩繩拋向深坑。繩結遇陰氣自燃，青煙凝成灰仙殘影掘開地脈。地下水噴湧而出的刹那，靈兒咬破指尖在褪鱗刀上畫出血符，刀氣化作青龍撞向女屍心口。
    青銅槨突然豎立如鏡，將青龍煞氣盡數反彈。我被氣浪掀翻在墓碑上，後腦磕到塊凸起的鎮魂磚——磚麵浮雕刻著的，竟是二十年前娘親抱著我避雨的畫麵！背景裏王家大院的石獅子上，分明纏著條生有龍角的青蛇。
    女屍的利爪即將觸及咽喉時，懷中的狐尾簪突然暴長九尾。狐火順著僵屍潮逆燒回去，將腐屍盡數煉成灰燼。靈兒趁機將褪鱗刀釘入青銅槨的裂縫，槨內突然傳出嬰兒啼哭——那具金縷玉衣的女屍腹部高高隆起，正在劇烈蠕動！
    "屍胎借陽......"我祭出鎖魂丹殘粉撒向夜空。丹粉遇月華凝成金網罩住女屍，卻見她肚皮突然裂開，鑽出個渾身青鱗的嬰孩。那孩子掌心握著半塊鎏金鎖，鎖芯刻著"癸未年七月初七"。
    靈兒突然跪倒在地，後頸蛇紋滲出黑血："師父...這是我的..."她顫抖著扯開衣襟，心口龍胎心的位置浮現相同的鎏金鎖紋樣！
    女屍轟然倒塌的刹那，屍嬰化作青光沒入靈兒眉心。亂葬崗所有墓碑齊齊轉向，碑文全部變成血淋淋的"償命"二字。我背起昏迷的靈兒逃離時，聽見青銅槨深處傳來柳如晦的歎息："好徒兒，這屍胎聘禮可還滿意？"
    晨霧彌漫的山道上，靈兒腕間新生出一圈青鱗。南曦齋的方向傳來陣陣狐嘯，簷角銅鈴正在無風自動——正廳的太師椅上，不知誰放了個貼著喜字的青玉匣，匣中整整齊齊碼著三百根刻有生辰的僵屍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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