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城，王堌縣，翰墨鎮，秦王莊村。
    秦立家。
    此刻，秦立家破舊低矮的圍牆外，烏泱泱地站滿了人。
    人群擁立，嘈嘈雜雜。
    “唉，這馮敏實在是太可憐了。”
    “可不是嗎？怎麽會攤上這麽一家子。簡直不拿人當人看。”
    “別瞎說，誰家兒媳婦不是從這一步熬過來的。如果不好好管教，以馮敏那狐媚的樣子，指不定給家裏招什麽災呢？”
    “呸，烏鴉落在豬身上，隻嫌人家黑，人家不一定是真的，自己總做不得假。”
    “喂，臭娘們，你說誰呢？”
    “誰答應就說誰呢。”
    “你想找事怎麽著？”
    “老娘就想找事了，你說你能把我怎麽著吧，讓你那姘頭過來打我啊。”
    “你們怎麽搞的，是來看人家熱鬧，還是讓人家看你們熱鬧呢。”
    一群人議論紛紛，險些又鬧了起來。
    隨著鏡頭的推進，終於可以看清秦立家院子裏的場景了。
    此時，院子裏，三男四女，氣勢洶洶地站在院子當中。而站在他們對立麵的，是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女。
    女的大約二十一二歲左右，身上穿著洗的發白的衣服，補丁挨著補丁，有些不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直接看得到裏麵白皙的肌膚。頭發蓬亂，粘著草葉，塵土。臉上有著明顯的五個手指印，略有些腫脹。嘴角溢出一些血絲。
    這女人叫馮敏，是秦立的婆娘。
    小女孩看上去有五六歲的樣子，頭發稀疏枯黃，臉上都是菜色。女孩很瘦，像是一個骷髏架子上，罩了一層人皮，大大的眼睛裏，沒有孩童應有的靈動，而是充滿了恐懼，茫然與絕望。
    這些複雜的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的，然而，卻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這個女孩身上。
    秦珊珊，秦立的女兒，一個名字很好聽，但是，命運卻很悲慘的女孩。
    馮敏將秦珊珊緊緊抱在懷裏，渾身顫抖著。
    有害怕，有疼痛。
    “臭女人，快把錢拿出來，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秦立的二弟秦衛軍，惡狠狠地說著，三角小眼透露著陰毒。
    “是啊，你個臭女人賺錢不就是給我們用的嗎？怎麽，還想藏私啊，你藏這麽多錢去幹什麽，找野男人嗎？”諶明慧是秦衛軍的妻子，馮敏的妯娌，可是，此刻的她，哪裏有半點妯娌的情份。
    “你胡說，我沒有，那些錢是給珊珊看病的，珊珊的病如果再不看，她會死的。”馮敏大聲反駁道。
    在這個家裏，她隻有女兒珊珊一個親人，如果不是女兒珊珊，她早就一死了之了。
    她可以吃苦，受罪，被欺負，淩辱。但是，女兒珊珊不能有事。
    “喲，說的跟真的一樣，不就是個小賠錢貨嗎？你留著她幹嗎？死了豈不是更好，也省得拖累這個家。”張巧芝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趕緊的，一大家子都等著那錢過日子呢？你怎麽能這麽自私。就不能有點大局觀。”秦衛海上前一步，伸手抓向馮敏。
    隻是他抓的地方明顯不合適，這不是抓，而是借機占便宜，也是借機在淩辱馮敏。
    “衛海，你幹什麽呢？嫂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你怎麽還能這樣對她。”秦衛海剛進家門的新婚妻子李英如，上前拉住秦衛海，一邊數落道。
    “啪”
    秦衛海反手就是一巴掌，將李英如扇翻在地，又上去踹了一腳，嘴裏還罵罵咧咧的：“瑪德，你給老子記住了，以後，老子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則，老子不介意好好管管你。讓住了沒。”
    李英如傻傻地看著秦衛海，之前的秦衛海不是這個樣子的，自己這一進門，待遇就變的天差地別了。
    “草，這秦家這些王八蛋，簡直不是個東西。這麽嬌滴滴的小娘們，也下的去手。”
    “噯噯，怎麽說話呢，姓秦的在這兒呢？”
    “哦，大哥，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我是說秦國富家那姓秦的。”
    “哎，誰叫人家秦家小子都有本事呢？屁愁不發一個，白嫩嫩的小娘們就跟著往家裏跑。”
    “要說吧，挨打，活該。那麽多疼老婆的男的，非要往火坑裏跳。”
    看著秦衛海打罵李英如，再次引發了議論浪潮。
    秦立家西屋，是給秦立一家三口住的，此刻的秦立，感覺頭一陣一陣的疼，像是喝多了那種頭疼的感覺。
    奇怪，自己不是死了嗎？怎麽還能感覺到頭疼。
    秦立強忍著頭疼，努力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頂棚上糊著的報紙。秦立艱難地轉了一下頭。
    缺了一條腿的紅木椅子，油漆斑駁的八仙桌，竹編外殼暖水壺……
    一切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不就是自己之前的家嗎？
    秦立一下子笑了，笑的有些苦澀。或許自己是在回光返照吧。否則，怎麽可能這麽真實的感受。
    突然，外麵嘈雜的聲音傳來，秦立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
    慢慢站起身來，抓起八仙桌上的搪瓷茶缸，咕咚咕咚一口將裏麵的涼白開喝完。然後，緩緩向外走去。
    秦立不敢走快，他怕一旦走的快了，就會從回光返照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不想清醒，他想再看看自己的妻女。
    現實已經不可能了，虛幻中，也可以滿足他內心的慰藉。
    拉開房門，右手下意識地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院子裏，站滿了人。
    院子外麵，也站滿了人。
    秦立愣了一下。轉頭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好像，那裏有著他一生的羈絆，有著呼喚他的聲音。
    院裏院外，在秦立出來的第一時間，整個都陷入了靜寂。
    秦立的混蛋，整個秦王莊村，沒有誰沒有領教過的。偏偏這廝又力大無窮，虎背熊腰，一般三五個大漢，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從其他方麵來講，秦立是個好男人，不賭博，不抽煙，孝順，對弟弟妹妹，那叫一個好。就算是自己吃糠咽菜，挖樹根，剝樹皮，也得叫自己爹娘，弟弟妹妹吃上玉米麵的饅頭。
    隻要自己爹娘，或者弟弟妹妹說上一句什麽，那簡直比聖旨還管用。兩個弟弟結婚，爹娘的養老都是秦立支撐下來的。
    但，從另一方麵來講，秦立簡直就是一個混賬。
    一個混賬到不能再混賬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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