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漢興接上宋怡佳前往老廠藝術園看印象派畫展。沒有多久他就發覺畫展真是一個初談戀愛的好去處，因為這裏可以讓兩個人很自然地適應彼此長時間站在一起的感覺。看完了印象派畫展，又一起共進了午餐，接下來兩個人似乎還都沒有想回去的意思。正好旁邊另有一個現代藝術展，宋怡佳說她也想看看。唐漢興本來對現代藝術並沒有什麽興趣，但仍然主動提出跟著她一起去看。
    現代藝術品對唐漢興來說真是千姿百態，或者說“千奇百怪”更準確些。進門的幾個小展廳中，大多數展品他都沒看懂，這樣也好，他有更多的時間去看身邊的宋怡佳。轉過一扇牆壁，眼前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高挑寬敞的中心展館。最先奪走唐漢興眼球的，是一件幾十米長名為“無限輪回”的裝置藝術，它幾乎吸引了所有參觀者的目光，令許多人駐足觀看，拍照。
    這件超大型作品布設在展場的中央，120個方柱形架子豎在一個∞無窮大）形狀的軌道上以極慢的速度首尾相連地運動，每個環上始終有60個架子。這些架子是電動控製的，不但在沿著軌道行進，自身還不停地高低往複升降，最高升到兩米多高，最低降到半米左右。架子頂端四麵是四個30寸的液晶屏，每個架子上標注著一個年份，從明年一直到此前的120年，屏幕裏播放對應年份的圖片、視頻等紀實資料，內容包括政治、科技、經濟、戰爭乃至時尚流行等各類社會事件。隻有明年對應的屏幕裏沒有圖片，重複播出著一個問句：“明天會怎樣？”。
    從各個遠距離的視角觀察，這件作品都宛如一個循環往複、不斷起伏的波浪。觀眾可以發現相隔60年左右的兩個架子，其高度總是非常類似。走到近處，人可以穿行在架子之間，如果你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相隔60年左右的社會現象有不少相似之處。唐漢興大概看懂了這件作品，作者是要用一條無窮大的循環動態曲線，讓觀眾來思考人類社會在兩個甲子中循環的規律。很多參觀者，不管他熟悉的知識在哪個方麵，都在這裏駐足，思考，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唐漢興在不經意間從兩個甲子的科技與社會變遷中探尋著興衰更替的規律，而宋怡佳則在時尚潮流與文化藝術的演變中尋覓那種隱約而又現實的輪回感。
    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突然觸動了唐漢興的思緒，使他的思維瞬間活躍起來。他走到近處認真地觀察了這些架子，此時他聯想到了方遠達機器人的設計思路，他舉起手機拍下視頻。
    看完這個現代藝術展，太陽依然西斜，唐漢興和宋怡佳在老廠藝術園區裏毫無目的地並肩漫步，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個展場門前，從外觀就能輕易辨認出也是舊廠房改造而來的。門前的廣告牌上寫著：夢幻世界——ai燈光秀。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眼神交互了一下，似乎早有默契。唐漢興已經掏出手機，上前買了票，與宋怡佳一起走進了一個燈光的魔幻世界。
    伴隨著時而悠揚、時而激昂的音樂，滿天、滿地、滿眼都是五顏六色的光影不斷變幻著神秘的形狀，包裹了所有空間，覆蓋了所有觀者。置身其中，恍若進入夢境。唐漢興在想，這些投影形狀和運動軌跡當中到底包含著什麽樣的信息？如果現在訓練一個ai模型，能否逆向解析出原創者的想法，就像我們現在解讀人的大腦一樣。
    不一會兒，在這迷離燈光的籠罩下，唐漢興與宋怡佳突然發現已看不清對方的身影。頓時，一種即將失散的緊張感從心裏撞向喉嚨，於是兩人不由自主地向對方伸出手去，牽在了一起，然後彼此拉近，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確認對方始終都在自己身邊。從燈光秀場出來時，沒有了迷離的燈光但兩人依舊緊緊地牽著手。
    此時暮色剛剛降臨，在瑩藍色的天空下，兩人朝著一家透著迷人燈光的西餐廳走去，似乎總有數不清的話題值得討論。晚間，唐漢興才開車送宋怡佳回家。這一路兩人反倒話語不多，明明轉過頭來想說點什麽，相視一笑似乎又不必說了。車子再次停到小區門口的輔路上，宋怡佳剛要推門下車，唐漢興突然叫了一聲：“怡佳！”
    宋怡佳回過頭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唐漢興這麽稱呼她，心裏淌過一股暖流。
    “我最近會很忙，很難每天都過來公司這邊，我們晚上可以視頻通話嗎？”唐漢興帶著歉意說道。
    “我知道你很忙！我最近也會比較忙。咱們可以視頻呀！”說罷，宋怡佳在唐漢興的目送下走向小區，到小區門口時又回過身來，笑著向唐漢興揮了揮手，那笑容比昨晚的更加燦爛。
    回到公寓，唐漢興再次梳理了方遠達給他的機器人資料，然後發信息問方遠達何時見麵方便？方遠達很快回複，兩人約定第二天下午在”亦廚亦友”見麵。
    唐漢興準時來到，他可以算是方遠達的”亦廚亦友”的常客了。兩人見麵之後，略作寒暄便進入了會議室。唐漢興見到方遠達每每覺得非常親切，興奮地講了他在空山島的經曆，講到他如何體驗到了空和簡單的重要性，還講到他如何因此修改了研發思路……方遠達聽罷表示自己也很想去空山島體驗一把，而後兩人直奔主題。
    唐漢興首先用自己的理解簡要地陳述了一遍方遠達的機器人的研發思路，然後問方遠達自己的理解與他是否一致。
    方遠達說：“你理解的很準。”
    接著唐漢興說：“這個思路跟我以前做大腦課題研究的思路非常類似，不是不正確，而是過分強調完美了，坦白地講，現在看來恐怕是個缺點。”
    方遠達看著他說：“你講得再具體一點。”
    唐漢興說：“我先問您一個問題，為什麽您的機器人非要做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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