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少年藏鋒謀遠略,老臣破局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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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一個‘謀一事,慮三世!’” 徐階長歎一聲,將綢布鄭重收起,“老夫這就將你今日所言麵呈於陛下。隻是……”
    他看著吳天翊,目光複雜,“你這般算計,就不怕日後藩王們知道了,將燕藩視為眼中釘?”
    “眼中釘又如何?” 吳天翊微微一笑,玄袍在炭火映照下泛著冷光,“燕藩能在北境立足百年,靠的從不是誰的青睞,而是刀光劍影裏拚出的底氣!”
    “真到了那一日,他們若敢來犯,我燕藩的鐵騎,自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得不償失!”
    話音未落,吳天翊玄袍一振,腰間玉佩相撞發出清越的脆響,那雙年輕的眸子裏翻湧著北境風雪淬煉出的悍勇,竟讓這暖閣裏的炭火都似添了三分烈氣。
    徐階望著他挺拔的身影,忽然覺得胸口那團沉寂多年的熱血,竟被這少年的霸氣生生攪得沸騰起來。
    他三朝為官,見慣了朝堂的溫吞算計,看夠了權貴的蠅營狗苟,久到幾乎忘了年輕時也曾有過 “願提三尺劍,為君斬妖氛” 的豪情。
    可此刻,聽著這十六歲世子擲地有聲的宣言,看著他眼底那股 “雖千萬人吾往矣” 的鋒芒,徐階枯槁的手指竟微微發起燙來。
    徐階緩緩起身,走到吳天翊麵前,蒼老的目光裏再無半分審慎,隻剩下拍案而起的決絕:“也罷!老夫這把骨頭,便陪你這少年人再瘋一次!推恩令老夫會呈給陛下,張承宗的案子老夫親自督辦,至於太後那邊的阻力……”
    他頓了頓,抬手撫過案幾上的青銅鎮紙,語氣陡然沉厲:“當年嚴黨氣焰滔天,老夫尚且能讓他們身首異處,如今幾個靠著外戚作威作福的勳貴,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竟比吳天翊的宣言更多了幾分曆經滄桑的狠勁!
    暖閣裏的空氣仿佛都被這股氣勢點燃,炭火劈啪爆響,映得兩人的影子在牆上交織,一個是少年銳氣,一個是老臣孤勇,竟在這一刻融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力量。
    吳天翊望著眼前重新煥發生機的老臣,知道最關鍵的一步棋,終於落穩了。
    他拱手躬身,玄袍掃過地麵,帶出一陣利落的風:“有閣老這句話,天翊代大乾萬萬百姓謝過閣老!”
    吳天翊直起身,眼底的鋒芒稍斂,沉吟片刻又道:“閣老,天翊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徐階眉頭微微一皺,略感奇怪地問道。方才這少年布局時那般果決,此刻卻忽然露出幾分謹慎,倒讓他有些意外。
    “那就是今日之事僅限於你我知曉,切勿外傳!” 吳天翊語氣凝重,目光緊緊鎖住徐階,“且這推恩令及‘清淤’之策,在皇上麵前,萬不可說是天翊所獻。”
    徐階一聽,眉頭皺得更緊,心中滿是詫異。這般能定國安邦的良策,正是臣子邀功固位的絕佳契機,這少年竟要將功勞拱手讓人?
    但他畢竟是三朝老臣,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 —— 這是要將所有鋒芒都藏起來,讓小皇帝與自己來擔這 “改革” 之名,既避免過早成為眾矢之的,又能借著君臣相得的勢頭,讓新政推行得更順暢。
    他抬眼看向吳天翊,目光複雜難辨,有了然,有讚歎,更有幾分對這少年深沉城府的驚歎。
    眼前這十六歲的世子,不僅多智如妖,更兼具藏鋒守拙的勇毅 —— 這份 “不爭” 的魄力,比鋒芒畢露的銳氣更令人心驚!
    “放棄這樣能傳世的豐功偉業,你不覺得可惜嗎?” 徐階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感慨,像是在問少年,又像是在問當年那個急於證明自己的自己。
    吳天翊輕笑道,指尖拂過腰間的玉佩,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眼底的笑意多了幾分通透:“閣老說笑了,天翊所求從不是‘傳世之名’,而是讓這大乾的百姓能安穩度日,讓燕藩的鐵騎不必再為內亂分心。”
    他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語氣裏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淡泊:“至於功勞,記在皇上頭上,能讓他更有底氣親政!”
    “記在閣老頭上,能讓朝臣更信服新政,於國於家,都比記在天翊一個藩王世子名下更妥當!”
    更何況,他心裏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從不止於這大乾的朝堂。
    眼下的 “不爭”,不過是為了日後能更自由地闖蕩 —— 當這盤棋落定,擺脫了大乾的桎梏,他自會帶著燕藩的鐵騎,去開拓屬於自己的疆土!那是徐階這樣的老臣,永遠無法想象的海闊天空。
    至於那些所謂的 “豐功偉業”,本就困不住他的腳步,他的目光早已越過這大乾的疆土,落在了更遙遠的海域與大陸!
    徐階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朗聲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釋然,也帶著幾分自愧不如:“好一個‘不求傳世之名’!老夫活了這把年紀,竟不如你看得透徹。也罷,便依你所言!”
    他轉身向外走去,腳步輕快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放心,今日之事,爛在老夫肚子裏!隻是你這少年…… 日後定要成為攪動天下的人物!”
    吳天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攪動天下?他要的,從來都是走出這天下,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炭火徹底燃盡,暖閣裏漸漸浸進晨光,吳天翊走到案幾前,拿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茶水雖苦,卻讓他越發清醒 —— 屬於他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張侍郎府邸的書房內,氣氛卻如墜冰窖。
    張承宗一身錦袍被怒火撕扯得歪歪斜斜,平日裏保養得宜的臉上青筋暴起,指著跪在地上的張怙,聲音因暴怒而嘶啞:“你這個孽種!什麽人不好得罪?偏偏要去惹那個燕藩世子!那是從北境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殺神,你以為是西街那些任你拿捏的百姓嗎?”
    他越說越氣,猛地抬腳,狠狠踹在張怙心口。那紈絝本就被吳天翊打了一頓,此刻毫無防備,頓時像個破麻袋般滾出去丈遠,撞在雕花梨木書架上,嘩啦啦帶倒一片古籍。
    “爹……” 張怙捂著胸口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一絲血沫,往日裏飛揚跋扈的眼神此刻隻剩驚恐,“我…… 我哪知道他真是燕藩世子?不過是個穿著玄袍的少年……”
    “蠢貨!” 張承宗上前一步,順手抄起案幾上的紫檀木鎮紙,劈頭蓋臉就往張怙身上砸去。
    鎮紙帶著風聲落在背上,張怙疼得慘叫一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卻仍被父親一腳接一腳踹得滿地打滾,錦袍下很快滲出一片片深色的血漬。
    “住手!張承宗你瘋了不成?”
    書房門 “砰” 地被推開,一個身著石青色繡鸞紋褙子的中年貴婦快步闖進來,身後跟著幾個手忙腳亂的丫鬟。
    她正是張承宗的妻子、太後的遠房表妹柳氏!
    柳氏一把攥住張承宗舉著鎮紙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裏:“你這是要幹什麽?怙兒是你唯一的兒子,難道要把他打死才甘心?”
    她轉頭看向地上哼哼唧唧的張怙,眼底瞬間漫上疼惜,語氣卻依舊帶著幾分驕縱:“他不就得罪了一個弱藩世子?燕藩再橫,還能越過太後和內閣管到邵明來?值得你發這麽大的火?”
    張怙一看母親來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撲到柳氏身前,抱著她的裙角哭得涕淚橫流:“娘!你快救救孩兒!爹他瘋了,他真要打死孩兒啊!那燕藩世子就是個瘋子,二話不說就動手,兒子差點被他打斷腿……”
    柳氏連忙蹲下身將他扶起,掏出帕子給他擦臉,心疼得聲音發顫:“我的兒,受苦了!別怕別怕,有娘在,看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說罷,她猛地回頭瞪向張承宗,眼神裏淬著冰:“張承宗我告訴你,怙兒要是有半點閃失,我立刻進宮求太後做主!你當我們柳家是好惹的?當年若不是我娘家在太後麵前替你說話,你能坐穩這侍郎的位置?”
    張承宗被她懟得胸口起伏,握著鎮紙的手簌簌發抖,卻終究沒再落下。他太清楚這柳氏的性子,仗著和太後沾親,平日裏在府裏說一不二,更不懂朝堂上的凶險。
    “婦人之仁!” 他恨恨地將鎮紙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瓷片四濺間,那張素來保養得宜的臉因暴怒而扭曲,“你以為那是普通的藩王世子?那是以十萬狼騎硬撼二十萬北蠻鐵騎的狠人!”
    “更是在邊關立千人京關!北境小兒聞其名不敢夜啼 —— 你當這等人物是你娘家那些隻會遛鳥鬥蛐蛐的表親?”
    他指著縮在柳氏懷裏的張怙,聲音裏淬著冰碴子,滿是絕望:“你兒子在西街不僅動了他的人,還指著鼻子罵人家是‘賤種’!”
    “那是燕藩的逆鱗!是北境十萬將士用命護著的尊嚴!他敢說這話,跟提著刀去砍燕藩的帥旗有何區別?”
    “徐閣老已將他請去府衙密談!” 張承宗猛地踹翻腳邊的香爐,青瓷碎片混著香灰濺了一地,“你當徐階是去喝茶的?即便他有心護咱們,若那吳天翊鐵了心要算賬,徐階又能如何?別說你我,就是太後都保不住張家滿門!”
    “張承宗你是不是太過危言聳聽!” 柳氏猛地站起身,裙擺掃過地上的香灰,劃出一道淩亂的痕跡,“他一個燕藩世子,再怎麽狠,那也隻能在他北境橫!這裏是邵明城,是天子腳下!他手裏那點兵,敢在這兒動朝廷命官的家眷?借他三個膽子!”
    她扶起張怙,拍著他的背安撫,語氣裏滿是篤定:“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本夫人這就讓人備車,親自進宮見太後!隻要太後一句話,別說一個藩王世子,就是燕藩老王來了,也得掂量掂量!”
    “你……你……” 張承宗被她這番話堵得胸口發悶,指著她的鼻子,氣得說不出完整話。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怒火:“柳氏,我最後跟你說一次 —— 吳天翊敢在邵明城動手,就絕不會怕什麽‘天子腳下’!”
    “他外公趙常是什麽人,京裏多少將領是他的舊部?你以為那些城門校尉、巡城禦史,真會幫著我們攔他?”
    張怙在一旁抽抽噎噎地附和:“娘,爹說得對…… 那吳天翊的手下,個個眼神跟刀子似的,西街的兵卒見了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沒出息的東西!” 柳氏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卻也被 “趙常舊部” 幾個字說得心頭一緊。
    她雖不懂軍務,卻也知道趙常是何等人物 —— 那是連先皇都要敬三分的軍神!
    可讓她就這麽認栽,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咬著牙道:“我不管什麽舊部新部!我隻知道,太後是我柳家的靠山!我這就到太後麵前說……就說燕藩世子恃強淩弱,意圖構陷朝廷命官 —— 本夫人倒要看看,他一個弱藩世子,能翻出什麽浪來!”
    說罷,她一把拉起張怙就往外走,裙角掃過地上的青瓷碎片,發出刺耳的聲響:“怙兒,跟娘回房上藥!天大的事,有娘給你撐著!”
    張承宗看著她們母子的背影,猛地一拳砸在案幾上,上好的紫檀木桌麵頓時陷下一個淺坑!
    書房內隻剩下他一人,滿地狼藉映著他頹然的身影,現在他隻能祈禱那個殺神能聽進徐閣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