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鐵騎護華轎,街途歎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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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吳天翊便在鴻臚寺的館舍收到了太後恩準的旨意。
    內侍尖細的嗓音剛落,一箱箱賞賜便被抬進了正廳 —— 東珠圓潤飽滿,在日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各式首飾鑲嵌著寶石,流光溢彩晃人眼!
    還有那幾匹雲錦,金線織就的龍鳳紋樣在陰影裏都透著富貴氣。
    吳天翊站在箱籠旁,指尖拂過一匹緋紅雲錦,忽然想起前世讀過的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同樣是皇家氣派,同樣是揮金如土,不過是換了些物件罷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目光掃過那些堆砌的奢華,心頭卻沉甸甸的。
    恍惚間,穿越初來時的窘迫又撞進腦海 —— 那時他剛在這具身體裏醒來,一碗摻著麩皮的黑糊糊都覺得是珍饈,喝得喉頭發緊還舍不得放下。
    又想起楊翠姑,那個總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的姑娘,被族人當牲口一樣塞進送婚隊伍,眼裏的怯懦像被雨打濕的雀兒。
    “世子爺,這些賞賜可要入庫?” 管事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吳天翊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雲錦冰涼的觸感。“東珠和首飾分一半給嫂嫂,” 他沉聲道,“剩下的,還有這些料子,換成糧食和棉布讓人送到城外的粥棚去。”
    管事愣了愣:“那些可是太後的賞賜……”
    “太後要的是體麵,” 吳天翊打斷他,眼底沒了方才的悵然,隻剩清明,“可這天下的體麵,從來不是靠一箱箱珠寶堆出來的!”
    他望著窗外飄起的大雪,忽然想起城外那些災民凍得發紫的嘴唇,“讓繡娘們多做些棉衣,比什麽都實在!”
    管事站在一旁,臉上露出幾分為難 —— 畢竟這些是太後的賞賜,擅自挪作他用,若是傳出去怕是會惹來非議。
    吳天翊瞧出他的顧慮,眉頭微蹙,略一思忖便開口道:“你隻管照辦!對外就說,這是太後與皇上體恤災民,特意從內府省出的物資,要讓百姓們都感念皇家恩德!”
    說罷,他目光陡然一厲,聲音也提高了幾分:“還有,切記不可從中貪墨半分!棉衣的棉絮要足,針腳要密,每一件都得經得起查驗!”
    “本世子會親自去粥棚查看,若是發現有偷工減料、中飽私囊的,定會上奏陛下,從重懲處,絕不姑息!”
    那管事被他眼中的銳氣震懾,連忙躬身應道:“下官遵命!定當盡心辦妥,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轉身退下時,管事心裏卻對這位來自弱藩的世子爺改了看法。
    先前隻當他也是跟那些皇親國戚一樣,耽於享樂、空有架子,今日一見,才知他不僅有體恤民生的仁心,更有雷厲風行的手段 —— 既懂得借皇家之名行事,又能拿出震懾下屬的威嚴,這般心思與魄力,哪是那些養尊處優的達官紈絝、驕縱任性的皇家子弟能比的?
    風雪撲在廊下的燈籠上,晃得光影搖曳,見慣了那些來往官吏皇族的管事緊了緊衣襟,隻覺得這位吳世子,怕是比燕藩任何人都要深不可測。
    很快便迎來了宮宴這日,天還未亮透,吳天翊已起身換了身石青織金蟒紋常服,烏發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苟,襯得眉眼愈發清俊挺拔。
    他踏著晨露往楚端夢的院落去,剛走到廊下,便見窗紙上映出一道頎長的身影,正由環兒為其整理衣袂。
    “嫂嫂!” 他輕叩門板。
    “翊哥兒,進來吧!”門內傳來一聲應,推門而入時,吳天翊竟一時失了言語。
    楚端夢立在鏡前,身上正是他讓人趕製的那套玄色妝花緞衣裙!
    金線織就的燕王府獨有的圖騰暗紋在晨光裏流轉,恰與太後所賜的那支七尾銀翅鳳釵交相輝映 —— 鳳釵的銀翅微微顫動,流蘇上綴著的東珠隨著她的動作輕晃,卻壓不住裙裾掃過地麵時帶起的凜冽氣場。
    腰線收得極利落,襯得肩背挺直如鬆,裙擺垂落間隱見暗擺的弧度,行走時不露半分輕浮,反倒像金鑾殿上那道通往龍椅的禦道,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她轉過身來,眉眼間未施過多脂粉,隻唇上點了點絳紅,平添幾分冷豔。
    見吳天翊望著自己出神,她眉梢微揚,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卻轉瞬化作慣常的從容:“這衣裳,會不會太張揚?”
    吳天翊這才回過神,喉結微動,竟覺得方才想好的誇讚都失了顏色。
    他見過京中貴女的花枝招展,也瞧過異族女子的英氣颯爽,卻從未見過誰能將 “貴” 與 “銳” 融得這般恰到好處 —— 那不是刻意端出的架子,而是從骨血裏透出來的氣場,仿佛此刻她頭上戴的不是鳳釵,而是一頂無形的帝冕,眼底盛著的不是晨光,而是執掌乾坤的清明。
    “不張揚!” 他定了定神,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讚歎,“嫂嫂穿這一身,真真應了那句‘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舞雪’,再瞧這眉眼,又似‘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才是真正的鎮得住場麵!”
    楚端夢抬手撫了撫鳳釵,指尖觸到冰涼的銀翅時,耳尖竟悄悄泛起一層薄紅。
    方才吳天翊那兩句詩像帶著溫度的月光,輕輕落在心上 —— 她自小在羌族長大,見慣了策馬揚鞭的豪邁,聽慣了烈酒入喉的酣暢,卻從未想過自己的模樣能被這般雅致的句子描摹得如此貼切。
    “輕雲蔽月”“傾國傾城”…… 她望著眼前這個笑意溫潤的少年,忽然覺得那些被族中長老稱讚的勇力與智謀,在此刻的才情麵前竟也添了幾分遜色。
    指尖摩挲著鳳釵的紋路,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容裏沒有半分嬌羞,反倒像君王臨朝時,對臣下奏對的淡淡首肯,卻又藏著一絲被精準描摹後的欣然。
    “你倒是會說!” 話音輕緩,尾音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柔和。
    這細微的變化讓吳天翊心頭又是一震 —— 原來真正的女帝風範,從不是刻意為之的淩厲,而是連一個淺笑、一句頷首,都能讓人清晰感受到那份被才情折服後的鬆動,偏這鬆動裏仍裹著萬鈞之力,讓人不敢有半分輕慢。
    他此刻才算真正明白,為何自家那位素來以智計自詡的母妃,總在私下感歎不如這位嫂嫂,甚至在府中事務上時常被她不動聲色地掣肘。
    這般剛柔相濟的氣度,這般於無聲處掌控全局的魄力,哪裏是尋常內宅婦人能及的?
    很快便到了宮宴時分,吳天翊一身石青蟒紋騎裝,翻身躍上通體烏黑的駿馬,身姿挺拔如鬆,身後跟著數十名燕藩狼騎 —— 他們身披玄色鐵甲,腰懸彎刀,胯下戰馬同樣神駿不凡,隊列整齊得如同刀切一般,行進間鐵甲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透著一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
    他勒住韁繩,目光投向身側那頂八抬錦轎 —— 轎身以明黃與緋紅的雲錦鋪就,四角懸掛著鎏金鈴鐺,隨著轎夫沉穩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清越的聲響,連轎簾邊緣都鑲著一圈細碎的東珠,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一行人行至街麵,頓時吸引了無數路人駐足,百姓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踮腳翹首望去,隻見那駿馬昂首闊步,馬上的年輕公子眉目俊朗、氣度不凡,而旁邊的錦轎更是華貴得讓人移不開眼,顯然是身份極高之人。
    “這是誰家的儀仗?竟這般氣派!” 有提著菜籃的婦人忍不住驚歎。
    “瞧那騎裝紋樣,像是燕藩的那位世子爺!” 旁邊有識貨的老者撫著胡須“能讓世子爺親自護轎,轎裏定是位尊貴的主子!”
    議論聲中,錦轎平穩前行,吳天翊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既顯露出護衛的嚴謹,又不失世家子弟的從容。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篤篤聲響,與轎鈴的清脆聲交織在一起,像是一首流動的樂曲,引得沿街的孩童追著轎子跑了幾步,直到被大人拉住,還戀戀不舍地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華麗背影,嘴裏嘖嘖稱讚著,滿眼都是向往與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