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棠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隨後對著銅鏡看見了自己已經蒼老憔悴的麵容。
    “這麽多年了，堂姐還沒有看清郎君嗎？”王青棠不由得歎息，當年被皮相迷了眼，又被榮華富貴蒙了心，才鋌而走險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現如今的王青棠已經感到後悔了，她悔恨當年自己為什麽鬼迷心竅，害死了堂姐的孩子。
    現如今該自己贖罪了。
    王青棠對鏡梳妝，花白的鬢角，鬆弛的肌膚，當年傾國傾城的美人，現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蒼老的老太太，多年愁悶生活磨損盡她的心氣，哪裏還瞧得出曾經的幾分容色。
    換上嶄新的衣裙，王青棠有些費勁兒的研墨，提筆寫下自己最後的遺言。
    ［吾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可能已經得知為娘已去的消息，汝不必因此而感到難過，我隻是得到了自己該承受的苦果，當年事，恩與怨已經說不清了，不要責怪他人，這是為娘應得的苦果，為娘去後，你便回蜀地守孝，這是為娘今生最後的祈願，隻願吾兒今生無憂，此生勿念。］
    王青棠斷斷續續的寫完絕筆信，看向佛龕前供著的佛豆，這一粒粒白玉雕刻而成的佛豆，她數了無數遍，依舊明悟不了佛家真意，想來是真的沒有這慧根吧。
    王青棠拈起一顆佛豆，看了又看，挑了一顆合心意的，混著藥丸子一起吞了下去。
    此生不明佛陀經，來生再續伽藍緣；手持佛豆念佛偈，句句佛來句句假。
    這毒藥是王家早先就送來的，現如今陛下要立儲，王家不允許有人阻攔王家的富貴路，即使這個人是蜀王的生母，是他們王家女。
    隻有王青棠這個生母死了，王家才能在朝堂上開口將蜀王記在皇後名下，那時候蜀王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王青棠的死在後宮沒有掀起什麽波瀾，隻有李蟠為她真心實意的哭了一場，蜀王妃戴著孝，看向這個靈堂。
    陛下的薄情可見一般。
    即使人死了，也不曾來靈堂上看上一眼。
    蜀王妃沒有勸李蟠，因為她知道，讓李蟠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反而是一場好事。從前的郎君就是什麽事情都喜歡悶在心裏，心裏的事情堆積多了，會將人壓垮的。
    蜀王妃陪在蜀王身邊，世子李虺跪在他們之後，眼裏的野望怎麽也止不住。
    王五娘能想到的事情，李虺自然也能想到，隻要一想到自己的父王有機會被立為儲君，李虺的心就像是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一般。
    蜀王妃似是感受到李虺的野望，回過頭來看了對方一眼，他們雖然是母子，但卻沒有多少母子情分，當初在兒子與丈夫之間，蜀王妃選擇了丈夫。
    好在，蜀王也沒有讓她失望，夫妻二十載隻有彼此。
    李澹與李乾在城外寺廟，燒了一場香。
    李澹道“也不知二哥如何了？”
    李乾回道“有二嫂在，想來問題不大。倒是今日早朝王家那邊提起過繼嗣子一事，你說，父皇會如何做？”
    “自王泗安去後，王家再無英才，所以他們急了，想要靠著下一任帝王保住王家富貴。”李澹歎息一聲，王泗安若是沒有出事，以他的才能定然能成為國之棟梁，三公九卿自然能占有一席之地。
    提起王泗安，李乾也沉默許久。
    兩兄弟說著話，就一步步走下台階，離開了寺廟。
    寺廟內，一個矮胖的和尚看向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眸中金光閃爍“蛟龍褪鱗，大勢所趨，想來很快那玉牌就能夠開啟了。沒有足夠的龍氣滋養，隻怕那秦王世子妃已經初現疲態，道兄，你說我們要不要再顯神通，趁機收獲一些信仰？”
    他問話的時候，陰影中站著的人呆愣愣的，沒有回話。
    和尚回頭，歎息一聲，念了一句“貪嗔癡念再起，果然是我修為不到家。罷了，罷了，還是躲在這裏看戲吧。”
    說罷，和尚就牽著暗處的人離開了大殿。
    五月廿七日，宜祭祀，宜嫁娶。
    “快，將東西都再點一遍，一點岔子都不能出。”頌安對著丫頭婆子再次叮囑，將婚禮上要用的器具再三檢查。
    “姑娘那邊可梳好妝了？”一個婆子匆忙而來，詢問道。
    頌安用帕子擦拭額間的汗珠子，對婆子道“喜娘已經梳好了妝，正在替姑娘更衣。”
    “再催催，外邊的小廝說，內廷派來的儀仗，還有兩條街就到了。”婆子催促道。
    頌安壓下心裏的急躁，耐著性子道“媽媽放心的去回夫人，姑娘定然不會遲的，媽媽再去看看五姑娘那邊，怎麽還沒有過來，作為媵妾，她到時候得跟在姑娘的轎子旁，伺候姑娘上下花轎的。”
    那婆子得了話，又匆匆的離開，去林五娘的院子裏催促。
    聽見婆子的催促聲，喜鵲又急又惱，急的是姑娘這邊沒有多少下人幫襯，惱的是媽媽頻頻催促。
    林五娘對著銅鏡，打量自己的妝容，她穿了一身紅綠相間的羅裙，大袖衫是用蜀錦裁剪的，即使沒有刺繡沒有鑲嵌珠寶，也足夠的奢華隆重。
    梳了驚鴻髻，淡掃蛾眉，細描朱紅麵靨，額間沒有貼花鈿，而是用一道朱紅似彎月的麵靨裝點，眉間一改往日愁苦，帶上幾分喜意。
    眉間生新月，雙頰滿桃花。
    喜鵲本來滿心煩躁，但瞧見梳妝好的林五娘，什麽惱意都去了，讚歎道“往日在戲文裏隻聽說過九天仙女落凡塵，還不明白有多漂亮才能這麽稱讚，今日見了姑娘，才知這戲本子沒騙人。”
    林五娘臉頰緋紅，嬌嗔的朝喜鵲道“油嘴滑舌。快遣人去瞧瞧，四姐姐那邊弄好了沒，等下我們便過去。”
    喜鵲道“以四姑娘的性子，怕是要等內廷那邊的迎親隊伍到了，才會拔步。姑娘不必急，別聽那幾個婆子聒噪催促，但凡她們敢去催四姑娘，也不必一趟趟往咱們這兒跑了。”
    婋婋回林家不過兩月有餘，府裏上下都知道了她的脾性，是個說一不二的，即使是侯爺、老夫人都做不得她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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