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賢智正望著島上景致，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尖銳的啼鳴，抬頭便見兩群飛鳥在半空衝撞廝打，羽毛與利爪交織，不時有受傷的海鳥墜落海麵，激起一圈圈漣漪。
    還沒等他細問，就見幾道身影從獸島岸邊掠出，皆是孫家子弟打扮，手中握著特製的獸鈴，鈴聲清越，朝著空中鳥群揮去。
    奇異的是，那鈴聲仿佛帶著某種約束力，原本凶狠相鬥的鳥群動作漸漸遲緩，被幾人引向不同方向，爭鬥竟慢慢平息下來。
    鄭賢智收回目光，看向孫瑤：“這是……”
    孫瑤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語氣平淡：“不過是領地之爭罷了。”
    她解釋道，“妖獸與人族一樣，族群之間都有各自的疆域，尤其是這些有靈性的飛禽，對空域劃分極嚴，一旦有外族越界，少不了一場爭鬥。”
    她指了指島上錯落分布的山林與崖壁：“所以族裏才把獸島才劃成一百三十二個小島，每個島嶼都有特定的妖獸族群棲息，用陣法和獸欄隔開，就是為了減少這類衝突。”
    “這般劃分倒也周全。”鄭賢智點頭道，“隻是看這情形，似乎並不少見？”
    “尋常得很。”孫瑤笑了笑，“就算劃分得再細，總有年輕氣盛的妖獸越界挑釁，族中子弟每日大半精力都耗在調解這些紛爭上。習慣了就好，算不上什麽大事。”
    說話間，小船已靠近獸島岸邊，那些平息鳥群爭鬥的孫家子弟見是孫瑤，紛紛躬身行禮。
    孫瑤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才對鄭賢智道：“到了，鄭道友隨我來吧。”
    踏上獸島岸邊，濕潤的海風裏混雜著草木與妖獸特有的氣息。
    孫瑤沒有直接帶鄭賢智往靈山而去，反倒笑著提議：“借道的事不急在這一時，鄭道友難得來一次，不如先隨我走走？”
    鄭賢智正想多了解些獸島情況，自然欣然應允。
    兩人並肩沿著蜿蜒的石階上行，沿途不時有孫家子弟牽著靈鹿、駕馭鷹隼走過，見到孫瑤都會恭敬行禮。
    而那些被馴養的妖獸雖目光靈動，卻對人族毫無敵意，甚至有幾隻毛茸茸的一階靈狐湊到孫瑤腳邊蹭蹭，親昵得很。
    “咱們現在所在的，是獸島四大主島之一。”
    孫瑤抬手示意四周，“也是最外圍的主島，方圓足有數百裏，族中大部分族人都聚居在此。”
    她指了指遠處雲霧繚繞的海麵，“往內還有三座主島，各有不同族群的妖獸棲息，也有族中長老駐守。”
    鄭賢智看著沿途妖獸與人族和諧共處的景象，心中頗為訝異。
    方才一路行來，小到飛鳥走獸，大到盤在樹梢的蟒蛇，竟無一隻顯露凶性，這絕非尋常禦獸家族能做到的。
    他忍不住問道：“獸島有這麽多妖獸，莫非全由孫家掌控？”
    孫瑤聞言失笑，搖了搖頭：“哪能呢。”她撿起一片飄落的樹葉，輕輕放在一隻路過的靈鳥背上，看著鳥兒振翅飛去，才解釋道，“族中真正直接管理的，其實隻有各族群的首領。
    比如方才那群爭鬥的海鳥，隻需約束住它們的頭領，底下的妖獸自然不會亂了分寸。”
    她頓了頓，語氣鄭重了些：“而且孫家與妖獸的關係，更像是合作，而非奴役。”
    “合作？”鄭賢智挑眉。
    “正是。”孫瑤點頭，“族中子弟會為妖獸提供安全的棲息之地，幫它們抵禦外敵、療傷治病；
    而妖獸則會以自身天賦回報，或是協助狩獵，或是預警危險，甚至在族中遭遇危機時出手相助。”
    她笑著道，“這是老祖定下的規矩，也是獸島能安穩傳承數千年的根本，強扭的奴役難以長久，唯有互惠互利，才能共存。”
    鄭賢智望著遠處山坡上，一位孫家修士正與一頭熊羆分食野果，那熊羆雖體型龐大，動作卻溫順得很，忽然明白過來。
    這般相處模式，遠比單純依靠武力鎮壓要高明得多，也難怪獸島能聚集如此多的妖獸，且個個靈性十足。
    “孫前輩高見。”他由衷讚歎道。
    孫瑤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正想說些什麽，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獸蹄聲。
    一匹通體雪白的靈駒載著位孫家子弟奔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急聲道：“小妹，父親讓您帶人回家。”
    孫瑤見狀，連忙對鄭賢智介紹道：“鄭道友，這位是家兄孫力。”
    鄭賢智剛拱手準備見禮，孫力卻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便轉身策馬離去，那態度疏離得近乎失禮。
    鄭賢智的手僵在半空，略感詫異。
    孫瑤臉上閃過一絲歉意，連忙解釋：“鄭道友莫怪，家兄性子就是這般。
    族中大多人數十年都隻與妖獸為伴，極少接觸外界修士，性子難免有些孤僻寡言，對陌生人更是拘謹得很。”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隻是家兄，族裏不少人都是如此。常年與妖獸相處，反倒不擅長應對人情往來，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鄭道友海涵。”
    鄭賢智這才恍然，收回手笑道：“無妨，孫姑娘多慮了。每個人性情不同，我明白的。”
    他望著孫力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暗忖，這孫力雖是匆匆一瞥，但其身上隱隱透出的靈力波動卻不容小覷，怕是至少也是紫府後期的修為。
    孫家果然是人才濟濟，單是這家族子弟，便有如此實力，加上妖獸實力又當如何。
    孫瑤見他神色如常，鬆了口氣，笑道：“那咱們快些走吧，父親既然沒有邀請你去大廳，應該是要感謝你。”
    說罷，便引著鄭賢智加快了腳步，朝著島嶼深處那片隱約可見亭台樓閣的區域走去。
    獸島的族人聚居區與雲霧山鄭家的散落分布大不相同，成片的亭台樓閣依山而建，青瓦飛簷在綠樹掩映間錯落有致，遠遠望去便知規劃得極為規整。
    孫瑤帶著鄭賢智穿過一片栽種著奇異靈植的小徑，很快便來到一處開闊的庭院前。
    院門是由整塊靈木雕琢而成，上麵刻著繁複的獸紋，透著古樸厚重之感。
    剛踏入院門，便見庭院中央的涼亭下，孫承宗正背對著他們站在欄杆邊，望著遠處海麵。
    “父親。”孫瑤清脆地喊了一聲，快步朝著涼亭跑去，到了近前自然地挽住孫承宗的手臂，臉上帶著幾分嬌憨。
    鄭賢智緊隨其後，見孫家家主在此，連忙上前拱手行禮：“晚輩鄭賢智，見過孫前輩。”
    孫承宗轉過身，目光落在鄭賢智身上，先前在大廳中的審視之意淡了許多，臉上帶著幾分溫和笑意：“鄭小友不必多禮，一路過來，瑤兒應該讓你見識了不少獸島景致吧？”
    “多謝前輩關心，孫姑娘帶我見識了許多，受益匪淺。”鄭賢智恭敬回道，心中卻暗自思忖。
    孫承宗特意在此等候，而非議事大廳，看來確實如孫瑤所說，並非談及借道的公事。
    孫承宗指了指亭內石凳：“坐吧。”待兩人落座，他才看向鄭賢智，語氣誠懇了幾分，“當年煞界一事，多虧小友護著瑤兒周全，這份情，我孫家記下了。”
    孫承宗說著，抬手示意了一下涼亭石桌上的菜肴：“這桌飯菜，是特意為答謝小友當年援手之情準備的，算不上什麽珍貴之物，小友且嚐嚐。”
    鄭賢智目光掃過桌麵，隻見碟中菜肴色澤鮮亮，靈氣隱隱流轉，單是那道清蒸靈魚，鱗片上便泛著淡淡的靈光，一看便知是二階靈材所製；
    旁邊一盤琥珀色的果子，更是散發著精純的木屬性靈氣，竟是三階“凝露果”。
    這一桌菜，看似家常，實則每一樣都是外界難得一見的靈食，價值不菲。
    他正想道謝，卻見一位身著素色衣裙的婦人從回廊走來，步履輕盈，眉宇間帶著溫婉笑意，正是孫瑤的母親。
    “賢智小友是吧？”婦人走到亭邊，笑著看向鄭賢智，“我是瑤兒的母親，常聽瑤兒提起你，說當年若非你相助，她怕是回不來了。”
    她拿起公筷，給鄭賢智夾了一塊靈魚肉，“快嚐嚐，這是島上剛捕的‘銀絲魚’，用靈泉清蒸的，最是滋補。”
    孫瑤在一旁笑道：“娘的手藝可是族裏公認的好，尋常子弟都難得嚐一次呢。”
    鄭賢智連忙起身拱手，語氣愈發客氣：“多謝伯母厚愛，晚輩實在受寵若驚。”
    他坐下後淺嚐一口魚肉，隻覺一股溫潤靈力順著喉嚨滑下，瞬間擴散至四肢百骸，果然是難得的靈食。
    孫承宗看著這一幕，眼中笑意更濃：“不必拘束，今日不談公事，隻論私情。你救了瑤兒，便是我孫家的貴客。”
    涼亭內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孫瑤不時給鄭賢智介紹桌上的靈食，孫母也溫言細語地詢問著他這些年的經曆，倒像是尋常人家招待恩人一般。
    酒過三巡，亭內氣氛愈發融洽。孫母正笑著說起孫瑤幼時馴養靈狐的趣事，孫承宗忽然放下酒杯。
    目光落在鄭賢智身上，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鄭小友如今修為已至金丹，不知是何時突破的？”
    這話一出，涼亭內的笑聲頓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