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這裏了吧。”
    “先回去，你這手傷成這樣，怕是動不了手了。”
    安珞尋了長條絲絹，將安琳兩隻手都包起來。
    “唯獨就是等下回去後，不好和你娘親解釋。”
    “這怕什麽？”
    “我娘親是通情達理的人。”
    “對兄長又非常信任，怎麽會怪罪你呢？”
    “再說了，當年我吃的苦頭可不比這少呢。”
    “隻要不是要要死了，我娘頂多也就心疼一下，不會有太大反應的。”
    安琳擺擺手。
    “當年吃過的苦頭？”
    “對啊。”
    “以前在冷宮裏，寒冬臘月還得打水洗衣服。”
    “手都凍得發紫。”
    “若是沒做好，還會被女官責罰，用荊條打手。”
    “每次被打完之後都滿手的血。”
    安珞蹙了蹙眉。
    腦海中已經浮現小小的安琳捂著滿手鮮血，躲在雪地的角落邊走邊小聲哭泣，又不願讓她娘親知道的模樣。
    “當年的事情...無論大人的爭端如何，都不該波及到你這個孩子身上...”
    “你受苦了。”
    “兄長，你是心疼了嗎？”
    安琳揣著兩隻包的嚴嚴實實的手，湊近過來，眼中寫滿了探究和好奇。
    “嗯。”
    安珞毫不避諱的點點頭。
    “心疼憐憫，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緒吧？”
    “對啊。”
    “其實我就是故意這麽說的，想讓兄長心疼一下我。”
    安琳嘴角浮現狡黠的笑，像隻偷吃成功的小狐狸。
    “我呢...從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便隻有我娘會心疼我關愛我。”
    “現在，我身邊多了兄長，你也會心疼我了。”
    “抱歉啦，兄長，我也不想挑起你的負麵情緒，我就是單純的忍不住。”
    “嗯，我不怪你的。”
    安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丫頭其實是很缺愛的。
    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之下。
    靈妃沒能給她足夠的愛。
    或者說，也是出於無奈。
    這並不怪靈妃，因為此前，靈妃便已經臥病在床。
    所以她才會在確定安珞是可信的之後，這麽快就對他親近起來。
    本質上也是在索求她在童年缺失的關愛。
    如果可以，安珞是願意將這份關愛給到她的。
    隻是安珞難免會彷徨猶豫。
    如果自己現在給了她關愛，那等到日後...自己離去，會不會讓她更加受傷？
    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提前抹平那份傷痕。
    “走吧，回去吧。”
    “哦。”
    安珞帶著安琳騰空而起。
    安琳不時將目光落在安珞側臉。
    抿了抿嘴。
    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道為什麽。
    兄長的神色好像冷漠疏遠了幾分。
    其實她很早就有種感覺。
    兄長很矛盾。
    他會忍不住幫助自己，靠近自己，親昵自己，尤其是在自己展現柔弱的一麵之後。
    可每當自己投桃報李的想要親昵他的時候。
    他又會展現出冷漠疏離的一麵。
    安琳確定，兄長並不厭惡自己，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的關愛是做不了假的。
    他好像在害怕著什麽，抗拒著什麽。
    所以到底是什麽阻止他靠近自己呢？
    安琳想不通。
    ...............................................................................
    “回來啦？”
    “咦？琳兒這是...”
    “手受傷了。”
    “已經抹了藥，可能需要休養兩天。”
    安珞卻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對上靈妃疑惑的目光。
    “哦，那沒事。”
    “珞兒在，我是放心的。”
    “琳兒這幾日便在家靜養吧。”
    一旁的安琳嘟了嘟嘴。
    哪怕早就知道自家娘親肯定不會責備安珞。
    可如此平靜的態度，也讓她難免有些吃味。
    到底是誰的娘親啊。
    真是的。
    “娘，我先去休息了。”
    “好，去吧。”
    “對了，你這雙手都受傷了，怕也不太方便。”
    “這幾日去我房裏休息吧。”
    “我也好照看你。”
    “好，娘親。”
    安琳聞言，這才心頭一暖，笑著點了點頭。
    對安珞揮揮手，回了房。
    “這孩子...”
    “珞兒，琳兒有勞你費心了。”
    待到安琳離開，靈妃和藹的看著安珞。
    “您這話說的...琳兒妹妹跟我出門還受傷了...”
    “嗨，珞兒你也不必自責。”
    “你不是那種疏忽的人。”
    “又是金丹修士，怎麽可能護不住琳兒？”
    “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的。”
    “要麽就是琳兒自己莽撞。”
    “總之，對你，我還是信任的。”
    “我做了芙蓉糕，要不要嚐嚐？”
    “什麽芙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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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珞兒，別理她，娘這裏也有芙蓉糕。”
    “快來娘房裏。”
    “你剛剛還答應我嘞，回來就陪我的。”
    鳳華清站在自己房門口，叉著腰，不滿的看著靈妃，像是在看拐走自己兒子的小偷。
    對著安珞招招手。
    安珞對著靈妃歉意的笑了笑。
    “好了，你娘親叫你，你就去吧。”
    “糕點，我給你留著，等會讓琳兒送你嚐嚐。”
    “不用了，還是晚輩自己去拿？琳妹妹受傷了。”
    “也好...你是個會疼人的。”
    “安珞！還等什麽呢？快過來！”
    “娘的話都不聽了？”
    “好，娘，來了。”
    安珞匆匆去了鳳華清的屋子。
    靈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娘，糕點呢？”
    “怎麽沒看到啊？”
    “誒喲！娘...彈我額頭做什麽？”
    “傻小子，娘這爆粟是不是糕點？”
    “哼！真吃糕點啊？”
    “...”
    “娘，我錯了。”
    “誒...別撇著個嘴了，看著就委屈，你要真吃糕點，娘這就去給你做。”
    “還是我去給娘做吧。”
    “嗯？瞧不起娘的手藝？”
    “沒有沒有...兒子該孝敬您的。”
    “算了，心意到就行。”
    “別去了。”
    “乖乖坐好，陪娘聊聊天吧。”
    “好。”
    安珞乖乖坐在椅子上。
    鳳華清見狀，不由得眉眼彎彎。
    心裏說不出的喜悅和滿足。
    哼哼。
    真好啊。
    這孩子雖然有些淘氣，但真就是越看越喜歡。
    她都看了十多年了。
    對他的喜歡，早就厚重到無以複加了。
    ..............................................................................
    “哥哥...”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
    安瑜趴在窗台上。
    看著院內涼亭內的那對兄妹。
    這兩人在那裏有說有笑。
    氣氛和諧自然。
    安瑜垂了垂眼眸。
    掩藏盡其中的羨慕和酸澀。
    自己上次和哥哥這麽和諧的相處是在什麽時候？
    似乎是在爸爸媽媽去世之前吧？
    不...其實是在自己親生父母去世，自己被接到安家之前。
    自己和哥哥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從進了安家。
    她和哥哥的相處其實是有問題的。
    兄妹倆相處看似和睦友愛。
    可...她內心總是藏著嫉妒。
    嫉妒爸爸媽媽對他的愛更多。
    她從正式成為他的妹妹開始。
    真的就沒有發自內心的給過他一個笑臉。
    現在可倒好。
    她沒能做到的。
    自然有人能做到。
    她從未給過的愛。
    也有人能給。
    她從始至終，無人在意。
    “喵...”
    悲鳴了一聲。
    安瑜不願再看。
    她怕再看，自己眼睛會滴血，心會碎掉。
    轉身跳下窗台。
    走到自己的貓窩中趴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這個貓窩是安珞親手做的。
    很暖和很舒適。
    “哥哥總是對身邊的人和事都充滿了善意。”
    “哪怕我現在隻是一隻貓。”
    “可是我終究是明白的。”
    “恰恰因為是現在是一隻貓。”
    “我才能得到哥哥的善意和關懷。”
    “如果我不是...”
    “如果我是安瑜。”
    “我是得不到的。”
    “我不配啊...”
    “我從未回應他同等的愛意。”
    “...”
    安瑜覺得身邊的空氣都要凝結成冰了。
    回到哥哥身邊的日子，並不似想象中那麽美好。
    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致的煎熬。
    她時刻活在悔恨當中，活在對安琳的嫉妒當中。
    可...對哥哥的思念，讓她根本離不開。
    她往窩裏縮了縮。
    閉上了眼。
    睡一覺吧。
    暫時逃避一回。
    在睡夢中。
    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說不定還能做個好夢呢。
    .........................................................................
    記憶中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熟悉的嗡嗡聲，讓安瑜睜開了眼。
    眼前掛著一具不成人形的屍體。
    成千上萬隻綠頭蒼蠅胡亂飛舞著。
    扇動翅膀時候的擾動足以匯聚成一陣陣惡臭的風。
    讓人窒息。
    安瑜呆呆的坐在地上。
    看著麵前那人。
    那人是她可憐的親生母親。
    是夢。
    她曉得的。
    下一瞬，哥哥和爸爸媽媽就會破門而入。
    將自己從這地獄繪卷中拯救出去。
    哥哥會一把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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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聲細語安慰她。
    從此她就有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安瑜嘴角微揚...
    是夢啊...真好...
    她還是他的妹妹。
    哥哥還在。
    他的溫暖和愛意也還在。
    嘭！
    門被撞開。
    安瑜帶著喜悅和興奮回頭。
    但隨即麵色一僵。
    進來的不是她預想之中的人。
    而是穿著製服的警察叔叔。
    “快！”
    “封鎖現場！”
    “還有個孩子！”
    “來個女同誌快把孩子帶出去！”
    安瑜被年輕的女警察抱了出去。
    懷抱很溫暖。
    女警察很溫柔。
    一直安慰著她。
    可...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哥哥。
    透過屋前圍觀的人群。
    她看到了哥哥。
    他正一臉畏縮的縮在爸爸媽媽身後。
    當自己目光看向他的時候。
    他嘴角動了動。
    似乎想說些什麽。
    但因為恐懼和懦弱。
    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安瑜想喊哥哥。
    但也喊不出來。
    隻有眼淚嘩啦啦的流。
    安瑜被帶回了警局。
    等待案件調查清楚。
    她也成了孤兒。
    不過這次沒有哥哥將她帶回家。
    她隻能去了孤兒院。
    她沒家，也沒哥哥。
    隻有孤寂的童年和孤兒院同齡人無邊無際的欺淩和辱罵。
    安瑜明白。
    在哥哥那裏，自己才是無可比擬的珍寶。
    在外邊，任何人都不在意自己。
    自己是人憎狗嫌的垃圾。
    她無比想回到哥哥身邊。
    哪怕...
    不是以妹妹的身份。
    她發奮努力。
    終於走出了孤兒院。
    考上了大學。
    和哥哥同一所大學。
    他沒了她的拖累。
    身體完好，也上了大學。
    當安瑜第一次站在大學門口的時候。
    開心的笑了。
    她步伐輕鬆。
    思索著，如何和哥哥來一次偶遇，然後順利的熟識。
    就在一個轉角。
    她看到了哥哥。
    安瑜為自己的幸運感到喜悅。
    她容忍不了自己在用什麽偶遇套路，她這就要上前回到哥哥的身邊。
    但她的腳步停住了。
    因為她看到哥哥的手挽著一道倩影，舉止親密。
    她看到哥哥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那或許是哥哥的女朋友？
    哥哥正活在幸福當中。
    安瑜轉過身去。
    裝作沒看見。
    眼淚卻掉了下來。
    離開了自己。
    哥哥的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該有個幸福的人生。
    所有人的愛都應該集中在他的身上。
    不需要妹妹。
    自己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累贅。
    “咦？奇怪誒...安珞，那個女孩子誰啊？”
    “你認識嗎？怎麽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
    “前女友？”
    “怎麽可能...我哪來的前女友？”
    “真的假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
    “那個女孩子看著是有點眼熟哦。”
    “不是，你真認識啊？”
    “你等等...我想起來了。”
    安瑜看見哥哥忽然朝著自己走來。
    “你是...王瑜？”
    “瑜妹妹？”
    “誒...”
    “我是...”
    “哥哥，我是王瑜...”
    一聽這話。
    安瑜眼淚決堤一般。
    大滴大滴流下。
    她想要撲進哥哥懷中。
    卻撲了個空。
    她悚然一驚。
    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卻正好是安珞溫和的眼眸。
    許是夢境情緒的殘留。
    她猛地撲進安珞懷中。
    “嘖...”
    “貓貓睡覺也會做夢嗎？”
    “居然這麽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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