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遠最後還是決定留在長風鎮。
    葉清言對此並不意外，到了京城，意味著被人發現的風險會更大，他更想要保命。
    若她沒有允諾幫他報仇，他或許還有一點破釜沉舟的心思，死纏著她不放，將葉家也拖下水。
    但她主動提出來了，就是給了他希望。
    對趙之遠而言，自然就不必冒著得罪葉家和被葛東至的人發現的危險，同她一起去京城了。
    “這院子你且先住著，”葉清言對他說道，“我再給你留二十兩銀子，你自己保重。”
    趙之遠有點委屈，隻有二十兩銀子，他能撐多久呢？從前他請同窗吃飯，一次就要花上二十兩銀子。
    但他沒敢說出來，小言的脾氣比前世更強硬，他怕自己說了，她連二十兩銀子都不給他留。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他戀戀不舍地問。
    “等有機會吧。”葉清言敷衍道。
    大年初三，淮徹和永叔回來了。
    看兩人風塵仆仆的樣子，葉清言便知道他們一直在趕路。
    等他們歇了兩日，大年初五，葉清言終於踏上了回京的路。
    錢婆婆沒有送她，也沒有像前次分別時一般掉眼淚。
    她隻是坐在她常坐著的那張椅子裏，微笑著看葉清言和藍掌櫃等人道別。
    “錢婆婆，等下次我再回來看你。”葉清言說。
    錢婆婆搖搖頭：“我怕是等不到嘍。”
    不等葉清言說話，她繼續說道：“這樣就挺好，挺好。你們剛走的時候啊，我心裏頭一直惦記著，這回能見你一麵，知道你們過得好，我這心也就放下了。京城路遠，你回來一趟太累，別來了，別來了。”
    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困倦般地半眯起了眼睛：“不是什麽好地方，別來了……”
    葉清言沉默片刻，俯下身抱了抱她，帶著錦繡出了門。
    錢婆婆的衰老她是看在眼裏的。
    她越來越長久地坐著，眼神越發不濟，前一刻說完的話轉頭就忘了，又要再說一遍。
    這大約是最後一麵了吧。
    離別總是讓人心酸，而這次又摻了一絲無力感。
    “小小年紀，別總露出這副看透生死的表情。”淮徹將葉清言抱上了馬，沒忍住說了一句。
    葉清言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很勉強的笑來。
    淮徹“嘖”了一聲，沒再說話，也上了馬。
    “小言，小言！”
    葉清言扭過頭，看到馮向淩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你要回京城了嗎？”他喘息著問道。
    見她點頭，他有些不舍：“這麽快……不是說要給伯父遷墳嗎？我以為總要花上幾個月的……”
    “大哥都幫我弄好了。”葉清言說。
    “在哪裏？”馮向淩追問道，“不如你告訴我，等我得了空，就去給伯父上香祭拜。”
    葉清言搖搖頭：“就不勞煩馮哥哥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是個風景很好的地方，他一定會喜歡的。”
    葉謹言離開之前，陪著她一同去了她爹的墳前上了香。
    她當然知道爹葬在哪，於氏帶著她去過許多次。
    以前於氏還在的時候，會將墳頭的雜草拔得幹幹淨淨。眼下她不在長風鎮了，那墳上被雜草所覆蓋，葉謹言掃開了雪，拔草的時候，發現從墳裏長出了一棵小樹。
    那一刻葉清言忽然覺得，生死是個輪回，人們出生，長大，衰老，離世，最後屍骨化成了塵土，供養著草木生長。
    馮向淩抿了抿唇：“是麽？那樣便好。”
    他低著頭，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葉清言打破了沉默：“馮哥哥，你好好念書，我在京城裏等你。”
    馮向淩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用力地點頭：“我一定——一定會去京城找你！”
    葉清言對他笑著擺了擺手。
    馬兒飛馳而去，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但沒關係，葉清言對自己說，總會再相逢。
    ……
    “娘娘，用力啊娘娘！快了，已經看到頭了，娘娘，再加把勁！”
    一盆盆的血水從寢殿端了出來，皇後微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貴妃抽出帕子掩住了口鼻：“已經一天一夜了，怎麽還沒生出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傷了腹中的孩子。皇上，不如讓太醫想想法子吧！”
    皇上的眉眼間也染了幾分焦躁，聞言揚聲叫道：“張太醫！”
    不消片刻，張太醫便從內殿出來，在皇上麵前跪了下來。
    “不是說已經喂了催產湯，怎麽到現在還沒能生下來？”皇上問道。
    張太醫滿頭是汗：“回皇上的話，昭容是初產，時間久些也是常有的事。”
    貴妃接過話頭：“那腹中的孩子……”
    張太醫的心頭一跳，小心地說：“眼下……尚且無恙。”
    “張太醫的意思是，若是拖得久了，可能會傷及腹中的皇子？”皇後問道。
    張太醫不敢抬頭：“……是。”
    “那可有什麽法子保住孩子？”貴妃的臉上滿是擔憂。
    “有是有的，隻是……”張太醫咬了咬牙，說道，“隻是為了不傷及腹中的皇子，這種情形下隻能將破開腹部，將孩子取出。這樣一來，昭容怕是就要……”
    皇後咳嗽了一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雖說要舍大保小，但若是再拖下去，母子二人怕是都要有危險了。”
    “哪個做母親的會舍得讓自己的孩子出事？”貴妃說道，“想來林昭容自己清楚的話，也會想著要保住腹中的孩子。”
    皇後看向皇上：“皇上……”
    皇上默不作聲。
    寢殿裏的哭喊聲已經變得越發無力，漸漸聽不見了。
    他歎了一口氣：“張太醫，就按著你說的……”
    話音未落，忽然傳來了“哇”的一聲啼哭。
    皇上喜出望外，張太醫鬆了一口氣，貴妃撇了撇嘴，而皇後重新垂下了眼眸。
    穩婆很快抱著繈褓出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娘娘誕下了一位小皇子！”
    皇上招手讓她上前，看了看繈褓中的孩子，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林昭容眼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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