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言放下了茶盞：“是誰給他出的主意？”
    綺羅有些莫名：“是阿恒自己的主意啊……他說自己自打出生到現在，沒有賺過一分錢，也不知道該怎麽做生意，又想著往後要是我倆還依靠著王府生活，難免要看王爺王妃的臉色。他想要學著賺錢，趁著成親之前跟著商船跑上一趟，多少也能學到些有用的東西。”
    “是誰告訴他，葉家的商船會在四月出海的？”葉清言問。
    綺羅茫然：“這我倒不清楚，要不等我回去問問阿恒，再來告訴您吧！”
    葉清言沉吟片刻，搖了搖頭：“葉家沒有商船要出海，最近一年都不會有，興許是他聽錯了吧。”
    前世，李準恒就是死在了葉家的商船上，懷親王府也因此而恨上了葉家，葉家花了許多銀子才安撫好。
    順水推舟讓李準恒上船，固然能查出是誰在從中作梗，但依然有風險。
    正巧最近時局動蕩，戰事一起，出海也不太平，不如先停一陣，也好避過這一劫。
    “那想來是他聽錯了。”綺羅不以為意，“我回去告訴他，讓他打聽打聽，別家商鋪有沒有出海的打算，他想去便跟著去。”
    葉清言還是勸了一句：“出海是有風險的。海上的天氣變幻莫測，前一刻可能萬裏無雲，後一刻就會遇上風浪，有不少商船被海浪打翻，貨物全落入海中不說，人也葬身魚腹。哪怕沒有風浪，也可能會遇到水匪，那些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家夥，落入他們手中，哪怕是天潢貴胄，也難留下一條命來。”
    綺羅的臉煞白，伸手就將嫁衣往下脫：“我得去告訴阿恒一聲……什麽賺錢不賺錢的，沒錢我一樣能想法子，不能讓他去那樣危險的地方！”
    見她聽勸，葉清言鬆了一口氣。
    從重生那一刻開始，她便知道命是可以改的，隻是怕對方執拗不聽勸。
    “不急在這一刻，”她笑著說道，“等回去你好好勸勸他，若是他想做生意，叫他在葉家的商鋪裏看看便是，不必一定要出海。”
    綺羅早沒了試衣裳的心思，敷衍地看了看，便急匆匆地走了。
    素絹很是為她高興：“綺羅命不好，如今能有個好歸宿，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奴婢之前還發愁，以她的出身，真到了王府，怕是要被看不起的。沒想到李公子這般有誌氣，為了不叫她受委屈，寧願從王府搬出來自立門戶。”
    “是啊，李準恒是個不錯的人。”葉清言歎道。
    不管以後的日子過得好壞，他有這個心，綺羅跟著他便不會受委屈。
    從繡鋪出來，葉清言抬起頭看了看天。
    今日豔陽高照，天空碧藍如洗。
    她抬起手，陽光透過指縫落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暖意。
    真好，葉清言由衷想道，真好。
    ……
    永寧二十五年，在史書上被稱為“亂世之始”。
    這一年，鐵勒部與大榮開戰，大榮節節敗退，一連失了五座城池。
    朝中的聲音分為兩派，一派懇請皇上繼續派兵奪回失地，另一派則主張和談。
    皇上沉默地聽著朝臣們的爭執，忽然一口血吐了出來，倒在了龍椅上。
    太醫說皇上是急火攻心，須得靜養。
    朝中罷朝一月，等皇上再出現在朝臣們麵前的時候，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一個月裏，皇上仿佛蒼老了十歲。
    立太子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
    一邊戰事未平，一邊是皇子們的結黨營私，皇上隻是沉默地看著。
    再後來陳太師進宮，與皇上促膝長談，第二日，皇上便給幾位成年的皇子委派了各自的任務。
    這便是要考校幾人的意思了。
    皇子們鉚足了勁要在皇上麵前表現，一時間朝堂上的形勢反倒平定了下來。
    邊關的戰事稍緩，京中一片欣欣向榮，不少商戶趁著這幾年的戰亂發了一筆財，紛紛想要在京中置辦家業。
    隻有葉家正相反。
    這幾年裏，葉家一直在收攏產業，除了葉家祖宅和幾塊田地，其餘的幾乎全都拋售了出去。
    皇上最初問過葉明善，葉明善隻是苦笑，說自家弟弟經營不善，賠了一大筆銀子，而商船又在海上遇到了水匪，隻有一艘平安歸來，已經傷了元氣。
    皇上聽了，便關心了幾句，象征性地賞賜了些金銀，之後便將葉家拋之腦後了。
    畢竟葉明善已經離開昭武軍幾年，一直也沒有再爭權的心思，皇上對他的忌憚早已逐漸消弭。
    葉家幾乎已經淡出了原本的圈子。
    這一年，葉清言十四歲了。
    這幾年的時光，每一日都讓她覺得分外平靜而安寧——
    “小言小言——哎呦！”
    一陣瓷器碎掉的聲音響起，葉清言抽了抽嘴角。
    “告訴你慢些你不聽，這下好了，你這個月的月銀又沒了。”葉時言慢吞吞地說。
    一身紅衣的葉俞言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地碎片中間：“不是，好端端的，誰把花瓶都擺在院子裏啊？”
    “……不是你說的，要挑從我這裏挑一對好看的瓷瓶，送給凝兒姐姐嗎？”葉清言扶額，“前幾日一直下雨，今兒好不容易天晴了，我讓人將花瓶都搬出來擦拭，沒想到你風風火火地就跑來了。”
    “哦哦，是有這麽一回事。”葉俞言一拍腦袋，彎著腰在地上轉了兩圈，撿起兩個沒被撞破的，“我看這兩個就不錯，就它們了！”
    “就隻剩這兩個了，你也沒得挑。”葉時言說。
    葉俞言“嘿嘿”笑了兩聲，將花瓶抱在懷裏，興奮地說：“小言小言，今日是狀元遊街的日子，走走走，我們去街上看看！”
    葉清言愣了愣，點頭應道：“等我換件衣裳。”
    一別數年，不知馮向淩如今可好。
    他依舊每年會給她寫信，隻是今年的信來得格外晚，等葉清言收到的時候，他已經進了殿試。
    他沒有來找她，葉清言向陳鈺笙打聽過，得知他也沒有去拜會陳太師，隻是找了間小院子住下。
    她想著他興許不願被人打擾，便一直沒有去見他。
    再後來殿試放榜，他是皇上欽點的探花，葉清言知道之後，很是高興了一陣。
    他也拿回了前世被人偷走的命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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