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善灑然一笑：“誰說娘娘就不能愛做針線了？”
    於氏赧然：“但我看話本子裏，宮中的娘娘，都是喜歡琴棋書畫的……”
    “琴棋書畫莫非就比愛做針線高貴麽？”葉明善搖頭，“咱們家沒有這些規矩。”
    於氏想了想，抿嘴笑了：“也是。”
    家裏的三個姑娘，俞言整日舞刀弄槍，時言懶散得很，能躺著就絕不坐著，而小言——小言好像什麽都喜歡，又好像什麽都無所謂。
    不知為何，於氏的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來。
    今天一下午，她百無聊賴，不知要做些什麽，也不知想做些什麽。
    那感覺讓她十分空虛，直到找到了這些料子，才漸漸好了起來。
    人活在這世上，總要有些喜歡的東西，總要有盼頭才行。
    但小言……
    於氏總覺得這次回來再見到小言，她與從前不大一樣了。
    從前的時候小言身上總是繃著一根弦，仿佛隨時做好了應對危險的準備。
    而現在她全然放鬆了下來，整個人都變得舒展了，什麽事都不能叫她在乎。
    這本是好事，但於氏就是莫名覺得不安。
    似乎這樣的小言，隨時都會離她而去一樣。
    另一邊葉明善已經讓人傳了膳，於氏搖了搖頭，將那股莫名的憂慮拋到了腦後。
    ……
    距離新帝登基，已然過了一個月。
    天漸漸熱了，禦膳房總管蔣長興在廊下坐著，立刻便有小太監捧了剛切開的瓜送了上來。
    他拿起一牙吃了一口，皺著眉扔到了地上。
    “半分甜味也沒有，這種東西，竟也能送到宮裏來？”他不快道。
    小太監賠著笑：“師傅，眼下還不是瓜下來的時候，這是一直給禦膳房裏送菜的劉家在暖棚裏養的，特地送進來給您嚐嚐鮮。”
    他小心的覷著蔣長興的眼色：“師傅您看，要不要送些去輝明宮？”
    蔣長興瞪了他一眼：“從前我白教你了！這種不當時令的東西，送過去做什麽？萬一哪一日皇上和娘娘忽然想吃，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還是按從前的樣子，送些尋常瓜果過去。”
    小太監應了一聲，卻踟躕著沒有離開。
    “還有事？”蔣長興瞪他。
    “師傅，”小太監喏喏地說，“從前也就算了，可是皇上……皇上和娘娘，從前就一直住在宮外啊！”
    蔣長興剛想問“那又如何”，卻猛然間反應了過來。
    皇上從前可是忠勇侯啊！
    忠勇侯府富貴，什麽珍稀的果子沒見過？
    如今做了皇上，卻反倒每日隻能吃些尋常瓜果，一日兩日也就罷了，可時間久了，定會心生不滿。
    沒道理在宮外能吃到的東西，進了宮反而就吃不到了啊！
    這樣一想，蔣長興的額上便滲出了汗來。
    “你倒是機靈，”他說，“去挑兩個好的瓜來，切好了給娘娘送過去。”
    看著小太監應聲下去，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今時不同往日，帝後都是在宮外生活了多年的，不能按著從前的法子應付。
    也是他大意了，最初聽說皇上有心想要整頓後宮，他晚上連覺都睡不著。可整整一個月過去，也沒見有什麽動靜，他難免就鬆懈了下來。
    想想也是，皇後就隻是個平民出身，當真以為能動得了他們這些後宮裏的老人？
    就算是真的有什麽動作，他也有的是法子敷衍過去。
    蔣長興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之後，背著手在禦膳房裏指點了一圈便回了自己的住處。
    如他這般的總管，都是獨門獨院的，他還收了兩個徒弟，平日裏一直跟在身邊伺候。
    見他回來休息，徒弟殷勤地給他扇著風，不一會兒蔣長興便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陣騷亂聲驚醒的。
    “蔣總管在何處？”
    蔣長興被外頭的高喝聲震得心怦怦直跳，緩過神來便升起了一陣怒意。
    這宮裏誰見了他不是客客氣氣的，竟還有人敢擅自闖進來！
    他趿拉著鞋，怒氣衝衝地推開了門。
    待看清眼前那人的麵孔時，蔣長興仿佛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所有怒火都消失無蹤了。
    “衛、衛大人，這大熱天兒的，您怎麽來了？”他賠笑道，“快請進快請進，我這裏有今年的新茶，衛大人快進來嚐嚐！”
    怎麽來的是這個煞星！
    去年宮變，眾人原以為錦衣衛要折在裏麵，畢竟站錯了隊，聽說與公主還有些過節。可沒想到，皇上就隻是罷了劉洪武的官，還將這衛童給提了上來。
    衛童冷淡地說：“喝茶便不必了。蔣總管，跟我走一趟吧。”
    蔣長興不敢不應，推說自己換一下衣裳，從屋裏摸了個錢袋揣在身上，尋了個機會悄悄塞給了衛童。
    “衛大人，究竟出了什麽事？”他忐忑地問道。
    衛童接了錢袋，拿在手裏掂了掂，還算是滿意。
    他睨了蔣長興一眼，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蔣總管做過什麽，自己難道不清楚？”
    一句話說完，蔣長興立刻就變了臉色。
    “這裏麵一定有誤會！”他斷然道，“這些年我勤勤懇懇地侍奉皇上和娘娘，絕無二心啊！衛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蔣總管求錯了人。”衛童說道，“我又不是大理寺的，哪能為你做主？”
    放屁！蔣長興險些罵出聲來。
    今日若來的是大理寺，他反倒能放下心來，最起碼還有個打點申辯的機會。
    可誰不知道，這群錦衣衛如狼似虎，最是能刮，又隻聽令於皇上，哪怕送了再多的錢，也不會通融半分。
    什麽？你問那不給錢行不行？
    行啊，隻要能扛得住他們那百般的折磨，自然是可以不送錢的。
    他們折磨人的本事，可比天牢裏的獄卒不知道強上多少。
    蔣長興心念急轉，脫口而出：“衛大人，能不能讓我再見一下楊總管？”
    楊總管是內侍省總管，在後宮裏稱得上是手眼通天。若是求到了他頭上，說不定事情還能有轉機。
    衛童嗤笑了一聲：“蔣總管別著急，很快你就能見到楊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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