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餘又給他提了不少建議。
    比方說買些粉色的衣裳最好，大多數孩子更喜歡偏甜的東西等等。
    衛童聽得認真，末了問他能不能與他一起去挑些衣裳。
    他沒買過這些，看著總覺得都差不多。
    老餘笑嗬嗬地應了。
    下午兩人借著辦差的由頭一起上了街。
    老餘帶著衛童去了一間成衣鋪子。
    “我妻子一直在這裏給彤彤買衣裳，”老餘說，“買回去的彤彤件件都喜歡。”
    店裏的小二見來了客，立刻便迎了上來。
    “兩位客官裏麵請！”小二滿臉堆笑，“您二位是想給自己瞧瞧，還是給家裏人買？小店有整個京城最時興的款式，保管您買回去滿意！”
    “給孩子買，”老餘說，“大約……”他看了一眼衛童。
    衛童比劃了一個高度：“大約這麽高。”
    小二問：“男童還是女童？”
    “女童。”衛童想了想，補充道，“很瘦。”
    “二位客官先坐，小的這就去拿幾套衣裳來給您過目。”
    小二十分妥帖周到，給他們上了茶水，沒讓他們等多久，便拿了四五套衣裳過來。
    他一邊展開給衛童看，一邊介紹。
    “這一套是用上好的絲光緞裁的，綠色鮮豔，最是適合小孩子穿。這上麵的花紋，都是請了手藝高超的繡娘繡出來的，這底下藏著暗紋呢，不信您對著光看看！”
    老餘問：“有粉色的麽？”
    “有，有！”小二連連回答，又跑去挑了幾套粉色的衣裳一並拿了來。
    衛童也聽不懂小二口中的這個緞子那個綢子，他覺得都差不多。
    “包起來吧。”他說。
    小二還在滔滔不絕，聞言不由愣住。
    “您說的是哪一件？”他小心地問。
    “都包起來。”衛童說。
    這下連老餘也愣住了。
    他聽妻子不止一次抱怨過，這成衣鋪子的衣裳越發貴了，每月光是給彤彤買衣裳，就要花上不少錢。
    有一回他說：“花錢多不如去繡鋪裏定，又合身又漂亮。”
    妻子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你當我不想嗎？可就憑你賺的那點子錢，夠做什麽的？這些年家裏頭都是我用自己的嫁妝支撐著，能買成衣就不錯了！”
    他訕訕地不敢回嘴，妻子罵夠了，丟給他一套新衣裳。
    “你身上那件袖口都磨花了，”她滿臉嫌棄，“不是馬上要去別處就職了麽？別叫人看著笑話！”
    抱怨歸抱怨，可等老餘真成了錦衣衛，妻子還是悄悄給他塞了幾張銀票。
    “你整日裏跟個木頭一樣，又是托了人才進去的，多請那些同僚們出去喝酒吃飯，別叫人排擠你。”
    看著銀票上的金額，老餘有些遲疑。
    “這未免也太多了些。”他說。
    妻子莞爾一笑：“少給彤彤買兩件衣裳便是。”
    老餘看著小二將衣裳一件件包好，不由咂舌。
    難怪旁人都說錦衣衛是個肥差，看看衛大人，買這些衣裳連價都不問的！
    兩人還要回去當值，衛童便留了個地址，讓鋪子裏將衣裳送過去。
    臨到付錢的時候，掌櫃小跑著過來，說什麽都不肯收。
    老餘疑惑，竟還有店家肯白送的？
    再低頭看看自己和衛童身上的飛魚服，不由了然。
    錦衣衛當真是個肥差！
    但衛童卻有些煩了，他聲音冷淡：“你妄圖賄賂於我，可是犯了什麽事意圖隱瞞？”
    “大人冤枉啊！”掌櫃連連叫屈，“這鋪子在京中開了十數年，小的向來本本分分……”
    “你本本分分，那便是你背後的東家有問題了。”衛童說。
    掌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多少錢？”衛童又問了一遍。
    這回掌櫃不敢再套近乎了，拿著算盤很快報出了一個價格。
    衛童付了銀子，和老餘一起離開了。
    老餘十分不解：“衛大人，方才那掌櫃都說了白送，您怎麽還要給錢？”
    衛童看了他一眼，老餘的眼睛清澈而愚蠢。
    他暗暗搖頭，也不知是誰把這樣的人塞到他們這的。
    不過看在老餘帶他來買衣裳這件事上，他破天荒地解釋了幾句。
    “京城裏的關係錯綜複雜，”衛童說，“如今你看到的，就隻是個小小的鋪子，可背後卻說不定是哪位王爺，哪位皇子。”
    “他白送我衣裳，是因為咱們的這身皮。如今這世道，誰手底下沒有些見不得人的齷齪？說不準哪一日便落到了咱們手裏，所以想著先結個善緣。”
    “可你知不知道，錦衣衛為何誰都不怕？”
    老餘遲疑著答：“是因為……皇上信任咱們？”
    衛童點了點頭：“是，可皇上又為何會信任咱們？”
    “因為錦衣衛從不結黨營私，隻聽從皇上的命令。”這一次老餘回答得很快。
    “沒錯。”衛童說。
    老餘漸漸懂了：“所以您才不肯收那掌櫃的衣裳，否則日後若是他的主子當真出了事，您自己也跟著麻煩。”
    “對。”衛童點頭道。
    “原來是這樣……”
    老餘雖然懂了，可依舊有些惋惜。
    枉他還以為自己終於得了個肥差，能讓妻子過得輕鬆些，給彤彤多攢些嫁妝，可聽衛大人這樣一說，卻好像什麽都不能收啊……
    衛童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咱們刮錢的途徑不在這兒。”
    老餘有點尷尬：“什麽刮錢不刮錢的，衛大人說笑了……”
    “在詔獄裏。”衛童打斷了他的話，“大家都知道的事，沒什麽不好說的。”
    老餘更尷尬了，他揉了揉臉：“可是若被皇上知道了……”
    “皇上想看的正是這個。”衛童耐著性子說，“錦衣衛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這刀越鋒利，就越能震懾旁人。可若是過於鋒利了，皇上也會擔心是否有一日會傷到自己。”
    “所以我們得罪的人越多，在皇上心裏，便越沒有與人結盟的可能，他用起來便也越放心。”
    老餘懂了，連聲道謝。
    衛童對他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老餘落後半步，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不由感歎。
    誰說這衛大人冷麵冷心，不好相處的？這衛大人可太熱心，太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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