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方寧再開口，他拱了拱手：“夜深露重，方小姐還是先回去吧，免得著涼。”
    他轉過身，找到退到一旁的丫鬟：“走吧。”
    亭子裏又隻剩下了方寧一個人，她喃喃道：“沒有父母不在乎兒女的死活……”
    ……
    次日，方定福剛起，丫鬟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小姐自縊了！”
    方定福一瞬間手腳都軟了，他厲聲喝問：“人呢？救下來了嗎？”
    “救下來了，隻是如今還昏迷著！”
    方定福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快，快帶我過去！”
    到了方寧的閨房時，他一眼便看到了梁上懸著的繩子。
    方寧已經醒了，正靠在方夫人的懷裏哭著。
    她脖頸上的勒痕觸目驚心。
    方定福的心涼了半截，剛往前走了兩步，方夫人就摔了一個杯子過來，擦著他的臉砸到了地上。
    “當初我便不同意這樁親事，你卻非要定！”她哭道，“逼得寧兒離家出走還不夠，如今還要繼續逼她！寧兒若是出了事，我以後也不活了，你自己嫁去章家吧！”
    方定福唉聲歎氣道：“當初那樁親事你不也是同意了的麽？方家那小子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為人踏實上進，相貌上是稍稍差了些，可又不是什麽大事……”
    “我不要嫁給章田箬，”方寧撐起身子說，“讓我嫁了他，比要我死還難受！”
    “怎麽就……”
    方定福想說怎麽就到這個地步了，可他的眼睛一瞥就看到了那道勒痕，什麽教訓的話都說不出了。
    方寧冷笑：“你們可以日日看著我，押著我，逼我嫁給他。可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隻要我得了機會，我必會自盡！”
    方定福被鎮住了。
    之前他隻覺得小女兒是一時不順心，在鬧脾氣，等鬧過了也就好了。
    可今日，她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當真會為此而尋死。
    路上丫鬟已經斷斷續續地同他說了，小姐一早便支開了身邊的人，聽到凳子倒了的聲音，下人去看的時候，門也是從裏麵插上的。
    後來叫了個力大的婆子過來，使勁把門撞開，小姐的臉上都已經沒了血色了。
    她當真會死。
    方定福歎了一口氣。
    他扶著額頭：“不嫁……便不嫁吧。”
    方寧大喜，不過臉上依舊帶著淚：“我不嫁章田箬，以後也不嫁自己不喜歡的人！”
    下人搬了椅子過來，方定福一屁股坐下。
    看著方夫人好聲好氣地哄著方寧，他問方寧：“你有心上人了？”
    方寧的臉一紅，將頭埋進了母親的懷裏。
    畢竟是個姑娘家，讓她親口說出來心上人的名字，實在是太羞人了。
    方定福問：“可是趙錦澤？”
    方寧不說話，分明是默認的態度。
    方定福歎道：“他這個年紀，怕是已經娶了親。”
    “我不在乎！”方寧立刻抬起頭來，“讓他們和離，大不了多給她些補償！”
    反正方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方定福很是不讚同：“他若是今日能為了你拋棄糠糟之妻，以後便能為了別人而拋棄你。”
    方寧又要哭：“趙公子才不是那樣的人呢！我讓人打聽了，他妻子在京城呢。”
    打聽自然是向商隊的人打聽的。
    商隊裏都是男人，當然也知道趙錦澤的身份。
    隻是男人們之間有天然的同盟和默契，他們並不會說他是贅婿。
    方寧抽搭著說：“趙公子常年在外行走，但凡是心疼趙公子的，怎麽會不在他身邊照顧？可見那女子就隻是貪圖趙公子給她帶來的安穩罷了。”
    “她不肯和離也沒關係，”她想了想，又說，“反正趙公子娶了我，以後是要留在錦州的，我們兩相不會相見。”
    方定福沒有立刻答應，他按著額頭：“你容我想想。”
    他又去見了趙錦澤。
    這次他開門見山：“趙公子，你當真未曾娶妻麽？”
    趙錦澤沉默片刻：“方會長，實不相瞞，我有妻子。”
    方定福有點失望：“那我之前問你，你為何不肯說？”
    “因為……”趙錦澤閉了閉眼睛，“她和別人有染。”
    方定福頓時就懂了。
    這種事在他們這些常年在外的人身上並不罕見。
    他的兩個朋友，就曾因此而休了妻，還有一個將奸夫打死，賠了一大筆銀子才壓下去。
    這樣的妻子，難怪他不承認。
    “那你為何不休妻？”他問。
    趙錦澤苦笑：“當年我很是困頓，是她幫了我，她於我有恩。”
    這個答案讓方定福更加滿意。
    正因為趙公子有情有義，所以才能忍受這種常人所不能忍的羞辱。
    跟著這樣的人，寧兒以後才能幸福。
    “那你以後如何打算？”
    趙錦澤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的臉上露出了疲憊，“我一直在回避，不想再見她。”
    身為男人，方定福很理解他的這種心理。
    “趙公子，”他微笑著說，“我有個提議，你聽聽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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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個時辰之後，趙錦澤找到了商隊裏的副領隊。
    “你帶著商隊繼續往京城去，等見了時言，告訴她我這邊有樁生意要談，暫且被絆住了。”他說。
    副領隊這些日子已經與他很熟了，聞言便問：“什麽生意？”
    趙錦澤遲疑了一下，說：“錦州的礦石。”
    葉家一直想和方家合作，卻一直未能實現，他聽葉時言念叨過幾次。
    副領隊有些高興：“方家鬆口了？”
    “暫時……”趙錦澤頓了頓，說，“我答應方定福娶他女兒。”
    副領隊頓時跳了起來：“什麽？！”
    趙錦澤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知道。”
    副領隊的眼睛瞪得溜圓，不敢相信他竟然做出這種事。
    哪怕他去逛窯子呢，他都能幫他遮掩，可他卻要另娶！
    停妻另娶！
    他的妻子，是葉家這一代的掌門人，更是皇上的親侄女！
    他就不怕腦袋搬家！
    趙錦澤快速說道：“你知道方家的礦石，一年能有多少利潤麽？一千萬兩！”
    “去年葉家商船在海上遇到風暴，全部沉沒，賬本我看過，單單是這一次的缺口就有三百萬兩之多。”
    “是，憑借著葉家的底蘊，這個缺口總能慢慢填補上，但越來越多的商戶開始與西洋做生意，葉家若再拿不出些新鮮的玩意，隻會被人擠出去！”
    “我就算娶了方寧，以後她也是一直留在錦州，而我自會繼續隨時言四處奔波，與她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
    “但因此我們卻能與方家合作——方家有礦石，而我作為方家的女婿，手中有銷往西洋的渠道，這是兩邊共贏的事！”
    “隻要拿下了方家的礦脈，以後誰還能與葉家爭鋒？”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副領隊：“時言會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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