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福：“……啊？”
    他來的路上想了許多，已經做好了葉時言會哭，會鬧，會趁機要求賠償的打算，卻沒想到，她竟輕描淡寫地說了這樣的話。
    趙錦澤是她的夫君，可她卻將他當成個物件一樣隨意送了人。
    方定福的舌頭打結：“可、可是他畢竟是你的人……”
    葉時言漫不經心地說：“總不能為了他傷了方、葉兩家的和氣。”
    她又將《義絕書》往前推了推：“律法規定，夫將妻妾嫁予監臨官或出賣妻妾，是為義絕。趙錦澤是我葉家贅婿，我自有將他贈與令嬡的權力。方會長不要擔心，這上麵的官印都已經蓋好了，我的名字也簽好，隻等趙錦澤寫上他的名字，他就是個清清白白的男人了。”
    方定福的麵色越發古怪起來。
    清清白白的男人……
    這話聽著怪到家了。
    可他轉念一想，葉時言說的似乎也沒什麽錯。
    隻要把她當成男人看，她如今的做法，不但沒有錯處，甚至還會被當作美談。
    贅婿算不得正經夫婿，也就是買來的小妾而已。莫說別人，就是換成他自己，兄弟看上了他的小妾，他也會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兄弟。
    方定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卻說不上有多高興。
    他收起了那張紙，對葉時言擠出一個笑來。
    “我替寧兒多謝葉姑娘。”他說。
    葉時言笑了。她放下茶杯，一改方才的懶散姿態，目光灼灼地看著方定福。
    “從前我便仰慕方會長已久，如今終於得以相見——不知方會長可願同我做樁交易？”
    來了。
    方定福並不奇怪，人不是白送的，他要了她的人，就做好了給她報酬的打算。
    “葉姑娘且說說看。”
    換做平常，他一定連聽都不聽，當即叫人送客了。
    但拿人手短，這時候叫他趕人，他張不開嘴。
    甚至他想，隻要她的要求不太過分，他就能應下來。
    誰讓養了那麽個拎不清的女兒呢？方定福心中微歎。
    葉時言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
    趙錦澤的心像是放在油鍋裏煎一樣。
    他緊盯著屋門，豎起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
    但裏麵很是安靜。
    葉時言就在裏麵。
    趙錦澤無意識地摳著手指，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又一圈。
    “夫君。”
    一聲輕喚讓他驟然回過神來，趙錦澤轉身，看到方寧款款走了進來。
    她是刻意打扮過的，環佩叮咚，襯著一張芙蓉麵，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捧在手心的嬌嬌女。
    “你怎麽來了？”趙錦澤快走兩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聽說姐姐來了。”方寧一邊說著，一邊越過了他的肩膀，看向緊閉的房門，“於情於理我都應當過來見見她。”
    是方慷告訴她的，方慷說的時候十分憤慨。
    “他根本不是什麽葉家人，原來是葉家的贅婿！”他氣呼呼的，覺得自己和妹妹都受了騙。
    方寧正和方夫人坐在一起說話，聞言，並未十分震驚。
    “夫君是有苦衷的。”她說。
    方慷看不慣她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苦衷？什麽苦衷？他一個在葉家連桌都不能上的贅婿，到了咱們家，就成了正兒八經的姑爺了！怎麽，咱們方家比不上葉家？”
    話說完，他自己心裏先咯噔了一下。
    還真比不上。
    但即便是知道，他心裏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小妹，”他憤憤道，“他在這樣的大事上能騙你，往後別的也能騙你！”
    方寧替趙錦澤辯解：“他未曾騙過我。”
    成親當晚，他抱著她說了許多。
    他說他失了爹娘之後，如何吃著百家飯長大，說他在鏢局裏，如何被人排擠，說走鏢的時候，如何險些喪命……他全都對她說了。
    她聽得淚水漣漣，越發心疼起了他。
    要是她能早些遇到他就好了，這樣他就不必吃那麽多苦，也不必因為那女人的一點恩惠，就不得不娶她。
    至於贅婿……隻怕是個男人就受不了這樣的折辱，他沒告訴她，也是不希望她看低了他。
    “二哥，分明是那女人不講理，你別怪夫君。”方寧說。
    方慷冷笑：“人家已經夠講理了！若她在你們成親當日上門，你以為你們兩個還能成親？隻怕方家已經成了整個錦州的笑話了！”
    方夫人打圓場：“快別說那些了——那女子如今是做什麽來了，莫非想要把人帶走？”
    比起贅婿不贅婿，她更關心的是這個。
    寧兒已經成了親，若趙錦澤被帶走了，寧兒怎麽辦？即便那女子能容得下寧兒在跟前，她也是萬萬舍不得寧兒跟著去京城的。
    在錦州她尚且能護著寧兒幾分，真去了京城，誰知道寧兒會被怎麽磋磨！
    可若是不跟著，寧兒以後豈不是就要獨守空房了？
    方夫人站起身，想立刻去找方定福。
    她想好了，不管用什麽法子，都要將人留在錦州，大不了多賠那女子些錢財。
    反正聽趙錦澤說，她還有旁的男人，若她是個聰明的，就拿了銀子自己去逍遙快活，若她不肯，那方家也不是泥捏的。
    當然若是能和離最好。
    她剛要走，卻被方寧拉住了。
    “娘，我過去瞧瞧。”她喚來了丫鬟給她重新梳洗。
    方夫人看著她的樣子，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女兒當真長大了。
    從前碰到這種事，她就隻會哭，會鬧，會求父兄幫她出頭。
    如今她卻能冷靜地應對了。
    方夫人一麵覺得寬慰，一麵又有些心酸。
    可憐寧兒情竇初開，卻碰到了這等糟心事……
    方寧不知母親所想，她梳洗完之後，便帶著丫鬟趕過來了。
    如今看著那緊閉的房門，她不由得皺起眉來。
    “父親同她在說什麽？”她喃喃道。
    她以為那女子會哭鬧的。
    這事她有錯處，來的路上她便想好了，若那女子生氣，她便任由她罵，甚至上來動手打她幾下，她也認了。
    不過她也要同那女子說清楚，夫君，她是絕對不會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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