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舊部是謀逆造反之徒,那趙老柱國也不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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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曆盡處,新元肇隆!”
    綠袍讀書人微微一笑,那笑容裏藏著徹骨的寒意:“明晃晃暗示著,改弦更張,改朝換代!”
    “舊曆是大周的氣數,新元.......是新的朝代!”
    張老板錦緞袍子後背濕了一大片,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聲音還帶著顫,接過話茬,做出了總結:“而這偈語合起來,就是一個由趙姓主導的新朝,即將崛起,取代宇文氏君臨天下!”
    “嘶——”又是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不少香客們臉上再沒了半分血色。
    有人踉蹌著後退,撞到了香案,銅爐裏的香灰撒了滿身也渾然不覺。
    細思之下,每句偈語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藏在看似平常的字眼裏,此刻一一拔出,才驚覺早已被這張陰謀大網罩得嚴嚴實實。
    檀香依舊繚繞,卻再也驅散不了那股從心底升起的寒意。
    “慎言!”
    一聲厲喝陡然炸響,打斷了張老板的話。
    是那個穿藏青襴衫的老者,他拄著拐杖往前幾步,臉色鐵青地指著張老板,“活膩味了不成!”
    “這種話豈是能隨便說出口的!”
    老者不是在倚老賣老耍威風,而是在救這位張老板。
    再繼續說下去,就不是背上罪名,而是要迎來殺身之禍了.....
    人群中站出個梳著墜馬髻的女子,鬢邊的點翠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映得她眉眼間,更添幾分溫婉卻堅定的神色,聲音清潤如玉石相擊:
    “可如今有大塚宰主政的大周,四海升平,河晏海清,百姓安居樂業,國力蒸蒸日上啊!”
    說著,抬起手來,攏了攏鬢發,語氣裏滿是真切的崇敬。
    大塚宰治下的大周,讚一句政通人和都不為過。
    百姓是實實在在的有飯吃,有衣穿,過上了太平日子.....
    “是啊!”
    那荊釵布裙的婦人抱著孩子,被眾人的議論聲勾起了話頭,也壯著膽子往前挪了兩步。
    她懷裏的孩子已經睡熟,小臉紅撲撲的,她用粗布帕子輕輕擦了擦孩子的額頭,聲音帶著鄉野百姓特有的質樸:“還有陳宴大人這般,將百姓放在首位,願意為民做主,懲治貪官汙吏的當世青天!”
    周圍人聞言,不由地連連點頭。
    朝廷其他官員不好說,但陳宴大人那是,實實在在將百姓放在心上的!
    哪怕是頂著巨大的壓力,也讓明鏡司接下來太平村的案子.....
    一個小吏模樣的漢子猶豫了半晌,才攥著拳頭往前挪了半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掩不住的憤懣:“而且,我聽說那楚國公趙虔,向來凶狠殘暴,以虐殺下人為樂!”
    他往四周飛快掃了一眼,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卻帶著說不出的驚悚:“我在當差時,聽趙府的老仆說過——趙老柱國府裏,專門有間‘玩物房’!”
    “裏麵關著的都是犯錯的下人,有男有女。他高興了,就帶著賓客去‘賞玩’,讓下人互相撕咬,誰贏了能活,輸了就當場被獵犬......”
    話沒說完,他自己先打了個寒顫,“去年有個丫鬟打碎了他的玉杯,被他下令釘在門板上,活活凍了三天三夜,最後......最後連收屍的都不敢靠近!”
    “真的嗎?”
    這番繪聲繪色的描述,聽得滿堂香客頭皮發麻。
    梳著墜馬髻的女子抬手,按住鬢邊的步搖,那點翠飾物在燭火下晃出細碎的光,映得她眼底凝著一層冰,聲音比先前冷了幾分,卻字字清晰:“我也聽說過!”
    頓了頓,又繼續道:“大塚宰煞費苦心整肅吏治,就是為了掃清楚國公造成的朝政積弊!”
    周圍香客驚訝又詫異。
    哪怕是尋常平民,也時常聽說,大塚宰在大力整肅貪腐的吏治,要還大周一個朗朗乾坤。
    卻沒想到那些貪官汙吏,都是出自楚國公的門下!
    那小吏再次開口,問道:“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年初那樁廢帝謀逆案?”
    “此案怎麽了?”張老板脫口而出詢問。
    剛一說完,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麽,抬手掩嘴,試探性問道:“莫非還與楚國公有關聯?”
    小吏微微頷首,沉聲道:“被擒殺的十二大將軍之一的達溪玨,還有跟隨作亂的兩大開府侯爺.....”
    旋即,又一字一頓道:“皆是咱們這位趙老柱國的舊部!”
    字裏行間,皆是憎惡。
    “我記得此案還是,陳宴大人先發製人!”
    張老板若有所思,回憶著年初的那樁大案,歎道:“將這些亂臣賊子的陰謀,扼殺在了萌芽之中,才沒有造成長安的動亂.....”
    “原來咱們在不知不覺中,承了陳宴大人那麽多恩情啊!”一個挎著竹籃的農婦忽然插話,聲音裏帶著感激。
    “陳宴大人還真是,為咱們殫精竭慮呀!”那荊釵布裙的婦人,亦是忍不住歎道。
    議論聲漸漸緩和下來,先前的憤怒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既有對趙虔的憎惡,也有對陳宴大人的敬仰。
    原來一直有在,看不見的地方保護他們.....
    陳宴大人的恩情還不完啊!
    那留山羊胡的老者聽得激動,猛地將拐杖往地上一頓,“篤”的一聲震得香案上的燭台都晃了晃。
    他須發戟張,指著長安的方向怒罵:“舊部是謀逆造反之徒,那趙老柱國也不什麽好東西!”
    “當年邙山之戰,他為了搶功勞,故意遲滯援軍,害死了多少弟兄?”有個曾在軍中服役的老卒站了出來,聲音因憤怒而嘶啞,“後來又踩著戰友的屍骨往上爬,才得了‘柱國’的名號!這樣的人,骨子裏就淌著反骨,如今被佛偈點出來,一點都不奇怪!”
    緊接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罵了起來。
    那梳著墜馬髻女子聽著滿堂聲討,忽然抬手攏了攏鬢發,聲音清越如鍾:“諸位與其在此怒罵,不如想想眼下該如何。”
    她轉向眾人,目光沉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咱們要將佛祖的偈語,趕緊帶回長安.....”
    “讓大塚宰,讓陳宴大人早做準備!”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沉浸在憤怒中的眾人。
    “沒錯!”山羊胡老者立刻附和,“可不能讓楚國公得逞了!”
    “真讓楚國公成功篡位了,咱們恐怕就沒好日子過了!”小吏揚聲道。
    “快走!”
    “不能再耽擱了!”
    一時之間,香客們紛紛往寺外走,腳步匆匆卻目標明確。
    不出三日,曇華寺的佛祖托夢偈語便像長了翅膀,飛過渭水,鑽進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更有好事者,把綠袍讀書人的解讀、山羊胡老者的怒罵、墜馬髻女子的建言編成了唱詞,讓賣唱的姑娘在曲江池畔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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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比往年來得更急些。
    督主府的飛簷剛沾了些微霜,殘陽就已沉進終南山的輪廓裏,隻在青磚地上拖出幾道瘦長的影子。
    廊下的銅鶴香爐裏,燃著西域進貢的安息香,煙氣順著穿堂風斜斜飄著,混著階前凍裂的石榴樹皮氣息,倒有幾分清冽。
    書房。
    案邊的鎏金火爐正燃得旺,銀骨炭在爐底泛著青白的光,將陳宴玄色貂裘的邊緣烘得微暖。
    他解下腰間玉佩,放在爐邊的銅架上,玉麵的獬豸在火光裏漸漸清晰。
    “本督安排的那幾件事.....”他拿起火箸,漫不經心地撥了撥爐中炭塊,火星子“劈啪”濺起,映得他眼底一片沉靜,“跟進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於琂笑了笑,躬身道,“石雕也已完成,將會在吉日,出現在它該出現的地方!”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很好!”
    陳宴滿地地點點頭,卻忽得注意到於琂眼下,那圈青黑像被墨汁潑過,連鬢角的發絲,都透著幾分枯槁,眼窩陷得厲害,顴骨突兀地支棱著。
    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阿琂,本督得說一句題外話.....”
    “雙拚雖好,你也得注意節製啊!”
    就這模樣,一瞅就是縱欲過度了.....
    “大人,你都看出來了?”於琂尷尬一笑。
    陳宴嘴角微微上揚,話鋒一轉,挑眉笑道:“不節製也無妨,本督傳你一副藥劑.....”
    說著,將案上的紙張鋪開,提筆書寫:
    牛槍,蛤蚧,海狗槍,蛇槍,鹿槍,羊槍,豬槍,雕槍,狐狸槍,猴槍,三枝九葉草,嗷嗷叫,老人參.....
    “哐哐哐——”
    輕緩的叩門聲響起。
    陳宴頓住筆墨,揚聲道:“進。”
    門被輕輕推開,裴歲晚都未來得及更衣,就直接來了書房。
    “見過夫人!”於琂當即躬身行禮。
    陳宴見是裴歲晚,將藥方塞進於琂手中後,說道:“行了,阿琂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在下告退!”
    於琂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夫君!”
    裴歲晚輕咬紅唇,眸中情緒很是複雜,喊道。
    “歲晚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陳宴淡然一笑,握著裴歲晚的手,隻覺那指尖涼得像浸過井水,便往火爐邊又帶了帶,讓暖融融的炭火氣裹住她的手腕,問道:“今日曇華寺之行,可還順利?”
    裴歲晚眼裏映著火光,卻藏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夫君你可知今日,妾身在曇華寺,都聽到了什麽嗎?”
    陳宴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眸中閃過一抹深邃之色,意味深長道:“不會是柱石將傾,朱門易幟,趙壤赤霧,血染金階,舊曆盡處,新元肇隆的偈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