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臘祭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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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銅爐身的紋路裏,滲出暗紅的光。
    像燒紅的烙鐵浸在水裏前的最後熾烈。
    “不好!!”
    宇文滬瞳孔驟縮,下意識地往後疾退。
    玄色祭服的袍角掃過案上的玉琮,那青白玉器“哐當”一聲墜地,摔出一道裂痕。
    他甚至能感覺到,爐身傳來的熱度在瞬間攀升,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越來越濃。
    隻不過,已經來不及反應了......
    “轟——”
    震耳欲聾的轟鳴,撕開了祭天的肅穆。
    青銅香爐像被無形巨手捏碎的瓦罐。
    瞬間迸裂成無數帶著火舌的碎片。
    暗紅的光團猛地膨脹,裹挾著滾燙的氣浪與刺鼻的硝煙,如火山噴發般朝四周狂湧。
    宇文滬與司儀官瞬間被火浪迎麵吞沒。
    禁軍的呼喊被爆炸聲撕碎,長戟在高溫中泛出紅光,有人想衝上來,卻被氣浪掀得連連後退,甲胄上落滿滾燙的爐渣。
    “上麵發生了什麽?”
    “那究竟是何動靜?”
    壇頂的轟鳴像一柄巨錘砸在冰麵,震得整個祭台都簌簌發抖。
    密密麻麻的觀禮群臣先是一怔,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方才還莊嚴肅穆的祭樂餘韻未散,那聲炸響便撕破了雪幕,來得猝不及防。
    “有變故!”忽得聽到有官員失聲驚呼,手指著上方衝天而起的火光。
    群臣瞬間炸開了鍋,原本整齊的隊列變得散亂。
    朝笏碰撞的脆響、靴底碾過凍土的吱呀聲、還有此起彼伏的議論,像潮水般漫過壇下。
    “壇頂淹沒在了火海之中.....”
    “不!”
    宇文澤像被那片火海燙著了一般,猛地往前踉蹌了兩步,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父親還在上麵!”
    “父親,父親!”
    說著,猛地拔腿就往石階上衝。
    靴底在結冰的石板上打滑,整個人像瘋了一樣往前撲。
    眼中隻剩下那片翻騰的火海,耳中隻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父親還在上麵”的執念。
    “世子,不能去啊!”陸藏鋒見狀,死死拽住宇文澤的胳膊。
    “放開我!”
    宇文澤雙目赤紅如血,眼球上布滿了猙獰的血絲,死死剜著那片翻滾的火海,“我要去救我的父親!”
    他瘋狂掙紮,卻被陸藏鋒死死拽住:“世子勿要衝動!”
    “上麵太過於危險了......”
    自家世子爺因劇變失去了理智,但陸藏鋒卻沒有。
    倘若真任由世子爺衝上去,恐怕就是真的十死無生了......
    “放開!”
    宇文澤仍舊在掙紮,額間青筋暴起,歇斯底裏地吼道:“再危險也沒有救父親重要!”
    自己能不知危險嗎?
    可此時此刻,父親就身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啊!
    “阿澤,稍安勿躁!”
    宇文橫上前,摁住激動無比的宇文澤的肩膀,沉聲道:“二叔理解你的心情,這就派繡衣使者上去搜尋大哥!”
    “快啊!”
    宇文澤聽著二叔的話,情緒平複了不少,也不再強行掙紮,卻依舊急切地催促道:“父親還在等著我們的營救!”
    “遊顯,趕緊領人去!”
    宇文橫麵色沉凝,呼出一口濁氣,看向侍立在側的朱雀掌鏡使遊顯,命令道:“務必救出大塚宰!”
    “遵命。”
    遊顯聞言,眸中閃過一抹異色,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應道。
    宇文澤無力地癱坐在地麵上,雙腿像灌了鉛,再也抬不起半分。
    濕冷的寒意順著骨縫往裏鑽,他卻渾然不覺,隻有那雙燒紅的眼,還死死黏在壇頂的火海上:“父親,父親,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雪片落在宇文澤汗濕的額頭上。
    瞬間化了。
    順著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濃煙裹挾著火浪衝上雲霄時。
    “成了!”
    “宇文滬那廝被炸死在了壇頂!”
    趙虔正站在觀禮群臣的隊列中。
    寬大的衣袍下擺被風雪吹得獵獵作響。
    略顯佝僂的脊背忽然挺了挺,雙眸中裏迸出駭人的亮。
    像兩簇被風點燃的火燭,在濃煙的陰影裏灼灼跳動。
    壇頂那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在他聽來竟比最恢弘的樂章還要動聽。
    趙虔望著那片騰空而起的火海,又瞅了眼悲痛欲絕的宇文澤,喉間幾不可聞地滾過一聲悶笑。
    皺紋堆疊的臉,像朵驟然綻放的老菊,每一道溝壑裏都藏著壓抑不住的狂喜。
    方才還端著的肅穆架子早散了幹淨,眼底深處翻湧的,是翻覆乾坤的快意,是宿怨得報的狠厲。
    “這威力還真是大啊!”
    高炳望著壇頂,那映紅了半個天際的火光,連飄落的雪片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橘色,與竇毅相視一眼後,心中不住地歎道。
    “那麽近的距離,如此恐怖的爆炸.....”
    觀禮群臣中的顏之推雙眼微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壇頂的火海,心中沉吟道:“宇文滬要是能活下來,除非世上真有神佛!”
    作為事先觀摩過,那灰黃粉末爆炸威力之一的人。
    顏之推深知,以壇頂香爐中的劑量,還有那如同驚雷的巨響,以及這造成的大規模火海.....
    宇文滬不被炸成渣,才是真的有鬼了!
    “阿炳提供的這粉末,實乃當值我看見的大殺器!”
    獨孤昭目睹壇頂火海翻滾的這一幕,滿意地點點頭,眸中滿是深邃,心中暗道:“宇文滬,接下來的大周軍政,該由老夫來主宰了!”
    那一刻,宿敵身死,隻覺無比暢快.....
    曾經壓在心頭的巨石,午夜夢回時的忌憚,此刻都隨著那片火海燒得幹幹淨淨。
    獨孤昭仿佛已經看見,舊的秩序在烈焰中崩塌,新的棋局正從灰燼裏鋪開。
    而他終將是執棋的那個人!
    楊欽目光如炬,麵無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抹喜色,心中暗道:“宇文滬身死,最關鍵也最難辦的第一步成了......”
    “這就是那倆老匹夫的動作嗎?”
    “還真是恐怖......”
    宇文儼的目光沒久留於那片火海,隻飛快地掃過亂成一團的群臣。
    視線掠過宇文澤癱跪的身影時,他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隨即,眼角的餘光便撞進了人群深處。
    那兩個並肩而立的老柱國,一切變故的始作俑者。
    “陛下.....”
    孫植上前,眼睛眯成一道緊繃的縫,目光在壇頂的火海與階下的亂局間來回掃視,滿臉凝重。
    眼角的皺紋在火光中擰成一團,裏麵盛著的何止是擔憂。
    他想過兩位老柱國殺大塚宰的手段,卻唯獨沒預料到是如此這般......
    真是令人心悸啊!
    “幸好宇文滬要獨祭,否則朕恐怕也會跟著,屍骨無存吧......”
    宇文儼猛地打了個寒噤,後頸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風一吹,涼得汗毛根根倒豎,像有無數根冰針順著脊椎往頭頂鑽。
    此時此刻的小皇帝,隻覺一陣後怕與慶幸.....
    某種程度上來說,宇文滬是替他擋了災!
    孫植往前挪了半步,壓低聲音,目光灼灼道:“這說明上天都在眷顧陛下!”
    “這是屬於陛下的獨一無二的機會!”
    說著,向宇文儼使眼色,遞向了不遠處的宇文橫。
    “每個環節都是經過嚴密排查的.....”
    “為何會出現這樣的變故?”
    “究竟是哪兒出現了問題!”
    商挺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麵色凝重,沉吟道。
    他想不明白,核查過無數次的每個環節,為什麽最後會讓壇頂,發生爆炸,致使大塚宰生死未卜.....
    壇頂的火光還在舔舐著天幕,階下的議論聲已像漲潮的水,漫過了最初的驚惶。
    “上麵都火海一片了!”
    一春官府屬官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止不住的顫,他往左右瞥了眼,壓低聲音詢問道,“肉體凡胎的人,真的還能活得下來嗎?”
    “閉嘴!”
    旁邊的好友兼同僚聞言後,厲聲嗬斥道:“這種話是能說得嗎?”
    “不要命了?”
    緊接著,觀禮官員中泛起了猜測聲:
    “為什麽會突然爆炸,還起了大火?”
    “這應該不是偶然吧?”
    一個年輕的天官府屬官摩挲著下頜,沉聲分析道:“那壇頂早不炸,晚不炸,偏偏是在大塚宰祭祀敬香之時炸了.....恐怕是上麵開始鬥法了!”
    頓了頓,又下意識脫口而出:“莫非是....唔!”
    隻是話還未說完,就被旁邊之人給捂住了嘴,“這不是咱們這種小人物,能妄加猜測的!”
    “護駕!”
    “護駕!”
    獨孤昭並未感慨多久,口中厲聲疾呼的同時,與趙虔一同領著人,朝小皇帝合圍而去。
    準備進行計劃的下一步:
    搶奪傀儡小皇帝的控製權,與程序合法.....
    宇文儼見獨孤昭與趙虔等人,來勢洶洶,且來者不善,霎時心生警惕,揚聲質問道:“兩位老柱國,你們想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