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天命昭昭與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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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疑惑,問出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心聲。
    哪怕是那兩大老柱國,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弄清楚究竟是輸在了哪裏!
    此刻的他們以及小皇帝,好像被玩弄於股掌的小醜。
    “本王並未逢凶化吉.....”
    宇文滬聞言,緩緩搖了搖頭,聲音裏褪去了先前的銳利,卻添了幾分沉鬱,像浸在冷水裏的青銅鍾,敲得人心頭發沉。
    頓了頓,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抬起,指向那片仍在燃燒的壇頂廢墟,火光在他眼底跳動,映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冷意:“因為登壇祭祀,被吞沒於火海屍骨無存的,並非是本王!”
    逢凶化吉?
    就那壇頂的爆炸,就那肆虐的火海,想要從其中死裏逃生,恐怕世上真得有神佛了......
    商挺回憶著方才在群臣注目下,登壇的“大塚宰”,眉頭緊蹙,不解道:“可那人無論是體型外貌,還是聲音神態,都與大塚宰您無異.....”
    “是啊!”韋見深亦是站了出來,附和道,“老夫絕不會認錯的!”
    與大塚宰共事這麽久,他們豈會連這些都會分辨錯呢?
    宇文澤聞言,朝幾位叔伯抱拳,拱了拱手,接過話茬笑道:“家父今日偶感風寒,致使身體不適,難以支撐完成祭祀,但有不想辜負群臣保奏的好意......”
    “是故選擇了,用養在府中的影身替代!”
    說著,餘光瞥過了兩位老柱國。
    眸中滿是戲謔之色。
    宇文滬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嘴角竟還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諸位,病情來得太急,還請見諒!”
    說著,故意抬手捂了捂胸口。
    動作慢悠悠的,卻半點不見氣促,連呼吸都平穩得很
    “風寒?”
    宇文儼回憶著宇文滬出現時穩健的步伐,又瞥了眼他此刻捂胸的手。
    那手指骨節分明,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再看那張被日光映得愈發精神的臉,雙目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
    哪裏有半分“偶感風寒”的蔫態?
    小皇帝強忍著才沒讓嘴角的弧度垮下來,心裏卻早已翻了個白眼。
    他偷偷朝宇文滬的背影撇了撇嘴,腹誹道:“你這神采奕奕的模樣,可沒一點像是染了病氣.....”
    不過都是為尋替身,找的借口托詞罷了!
    直到此時此刻,宇文儼又怎會不明白,這全是算計呢?
    恐怕從一開始,自己的這位大塚宰堂兄,就準備這麽做了.....
    “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
    “宇文滬這廝究竟是,如何識破的呢?”
    獨孤昭望著信口胡謅的宇文滬的背影,疑惑的雙眸眯了又眯,眉峰擰成個疙瘩,像是有團解不開的亂麻堵在心頭。
    他想不明白,每一個環節都是完美無瑕的,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陳宴都已經沒了,宇文滬怎麽還是如此難對付啊!”
    趙虔背在身後的手,死死攥成拳頭,指節抵著脊梁骨,把衣袍內襯都掐出了褶皺。
    那雙狠戾的眼睛裏像燃著兩簇鬼火,嘴角的肌肉抽搐著,差點咬碎了後槽牙。
    裴洵搶先一步踏出人群,朝著宇文滬的方向深深一揖,聲音裏帶著刻意拔高的懇切:“這哪兒是什麽風寒啊!”
    “是上天的眷顧,是佛祖的庇護!”
    他話音未落,趙無稽已跟著附和,語氣激動得發顫:“是神明都不願看到,大塚宰您遭歹人的毒手!”
    “不願讓大周失去中流砥柱,國家基石!”
    那虔誠的模樣,像極了狂熱的信徒。
    “都是天意啊!”旁邊立刻有個冬官府的屬官,往前湊了半步,他先前縮在人群後沒敢作聲,此刻卻像是得了底氣,嗓門亮得驚人,“天命昭昭!”
    緊接著,周圍的群臣七嘴八舌地應和起來,話語像潮水般湧向四麵。
    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都往“天眷神佑”上靠。
    “皆是托了先皇與陛下的福.....”
    宇文滬不慌不忙,抬起手來向下輕按,恰好將眾人的話音壓了下去,沉聲道:“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吧!”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風輕雲淡地將一切歸結於天意,亦是變相承認了群臣的說辭。
    “難怪宇文滬選擇了將計就計.....”
    宇文儼目睹這一幕,雙眼微眯,心中冷哼:“嗬!這才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都到了這一步,他又豈會看不懂呢?
    宇文滬之所以不提前挫敗陰謀,反而選擇將計就計.....
    就是要利用這陰謀,給自己蒙上一層天命眷顧的色彩!
    今日之後,他的威望將更上一個台階!
    自己也將再難有機會.....
    “宇文滬還真會玩弄人心,給自己臉上貼金啊!”趙虔咬牙切齒,在心中罵道。
    “......”
    獨孤昭眉頭擰成個死結,連花白的眉毛都糾結在一處,透著化不開的凝重。
    旋即,緩緩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頷下的長須,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顫,卻不知要撚斷多少根胡須才能理清頭緒。
    他依舊想不明白,是哪一步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萬幸的是,做得很幹淨,也沒有暴露,查不到他們身上。
    倘若真出了什麽岔子,大不了讓竇毅頂鍋.....
    阿滬這孩子還真是好手段,老夥計真沒看錯他..........於玠注視著遊刃有餘掌控全局的宇文滬,嘴角微微上揚,心中輕笑一聲,隨後捏著遊顯遞來的密報,走上前來,沉聲道:“大塚宰,明鏡司查出問題,出在了香爐之中!”
    “是其中的灰燼,導致了壇頂的變故!”
    “有人做了手腳!”
    說著,將那份密報遞了上去。
    宇文滬接過後,掃了一眼,神情嚴肅,厲聲道:“查!”
    “定是出了內鬼!”
    “查他一個水落石出,上不封頂!”
    “絕不姑息!”
    字裏行間,皆是不容置疑的威勢。
    “遵命!”
    遊顯、李璮等掌鏡使齊聲應道。
    “臘祭出現了此等岔子,會不會不吉?”
    人群後忽然響起一聲怯生生的詢問,像盆冷水潑進方才還熱絡的氛圍裏。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春官府的屬官縮著肩膀,臉漲得通紅,顯然鼓足了極大的勇氣。
    他偷瞟了眼已經熄滅的壇頂,又飛快低下頭,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難掩的憂慮:“壇頂大火,觸怒神明,恐來年不佑風調雨順......”
    這話一出,周遭剛緩和些的氣氛又沉了沉。
    幾個年老的臣子忍不住皺起眉,目光下意識地瞟向那壇頂廢墟。
    祭祀大典本是溝通天人的大事,如今弄得這般狼藉,確實容易引人揣測。
    連先前激動的官員都閉了嘴,臉上的喜色淡了些,顯然也被這話勾出了隱憂。
    宇文滬聞言,非但沒有半分憂色,反倒朗聲笑了笑,那笑聲裏帶著幾分豁朗,瞬間驅散了周遭的沉鬱:“依本王看,這非但不是不吉,反倒是天大的祥瑞!”
    他向前邁了半步,聲音陡然提高,字字擲地有聲:“諸位請看——壇上祭品,本是敬獻給上天的誠意,如今盡焚於烈焰之中,煙氣直衝九霄,這不正是上天欣然笑納的明證嗎?”
    “尋常祭祀,香煙嫋嫋不過是淺嚐輒止,今日這場大火,卻將我大周的誠心燒得透徹,燒得坦蕩,這等‘盛情’,上天豈能不察?”
    “再者說,”他目光掃過在場,語氣裏添了幾分激昂,“邪祟被烈焰滌蕩幹淨,這正是‘舊穢盡去,新祺方至’的兆頭!”
    “大火燒去的是奸佞,留下的是忠良;焚毀的是壇頂,淬煉的是國本!此等因禍得福的景象,若還稱之為‘不吉’,那便是曲解了上天的深意!”
    頓了頓,抬手撫上胡須,神色愈發篤定:“老夫敢斷言,今日之火,是上天在為我大周滌蕩塵埃,預示著來年邪祟不侵,百廢俱興!”
    “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皆由此火而起——”
    “這不是祥瑞,什麽才是祥瑞?”
    一番話擲地有聲,既將災禍解作天意,又把焚祭說成盛事,聽得群臣心頭一震。
    “大塚宰所言極是!”
    群臣先前那點對“觸怒神明”的隱憂,此刻竟被這振振有詞、事先準備好的話術解讀,衝得煙消雲散。
    獨孤昭聽著這番“化腐朽為神奇”的論調,忍不住在心裏暗歎。
    他完全沒想到,宇文滬這廝竟能言善辯到如此地步,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真是厲害啊!
    宇文橫走上前來,指了指楊欽等人,請示道:“大哥,這些位該如何處置?”
    “國有國法!”
    宇文滬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隻剩下如深潭般的嚴肅,徐徐吐出四個字。
    頓了頓,又繼續道:“雖說他們的初心是好的,但卻驚擾了陛下.....”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楊欽,顏之推念其過往功勳,禁足三月,罰俸一年,杖六十!”
    “其餘從犯,皆杖八十,監禁半年!”
    宇文儼聽到如此處置,眉頭擰成個死結,眼底的錯愕像潑翻的墨汁,暈染得一片漆黑,心中滿是難以置信:“宇文滬就這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他竟不趁機對這倆老匹夫發難?!”
    小皇帝傻眼了,根本看不懂這位大塚宰堂兄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