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壁燈的光暈融化了夜色。
    少年淡淡開口：“知道為什麽你覺得，這小熊有些熟悉嗎？”
    “為什麽呀？”少女輕輕晃著腳丫，打量著房間的布局。
    “因為第一次見麵那天，你穿的就是這身。”
    他垂眸輕笑，“藍書包，白短袖，黑短褲，頭發也是亂蓬蓬的。”
    雲墨怔住，她翻身趴到少年身上，杏眼瞪得溜圓。
    她揉捏著少年的臉頰，驚訝道：“你...你意思是...”
    “這是我？”
    “嗯哼。”蘇沐兮將小熊塞進她懷裏，“後來你轉學，我就把這隻熊，照著記憶裏的樣子打扮了一下。”
    他的聲音忽地發澀，“當時好像這樣...能開心些。”
    小熊絨毛蹭過掌心，雲墨恍然——蘇沐兮望向自己時閃爍的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靠近。
    原都是被時光揉碎的暗語。
    是她遺漏的星。
    不過還好，這個笨蛋親手疊了一罐，專門留給自己。
    “那這個熊熊，你怎麽不拿去公寓呀？”少女環住蘇沐兮的脖子，心疼的摟緊了他。
    誰知少年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哼，因為我當時鬧情緒了。”
    “唉...？為什麽...？這熊惹你生氣了嘛？”
    少年眸色變得暗淡，聲線沙啞，“因為，因為我當時不想喜歡你了。”
    “什麽——！”
    蘇沐兮沒有直接回應，指尖微微攥緊布偶熊，布料在掌心皺成酸澀的漣漪。
    窗外梧桐沙沙作響，將十年前的蟬鳴遞進此刻的沉默。
    ......
    因為幼兒園時，小沐兮跋扈自我的公主性格迎來的周圍小朋友的不滿。
    他們不像家人那樣圍著自己轉，因為他們也是家中的公主，心肝寶貝。
    遭到了排擠後，久而久之，小沐兮便變得收斂，外放的性格被敏感的心壓抑。
    直到小學開學的第一天。
    她遇到了一個說話很難聽的小男孩。
    小雲墨那時候呆呆的，每天隻知道吃喝玩樂。
    他甚至會把家中小小的塑料公仔拿到學校，上課時藏在書本下麵玩。
    然後邊玩，邊逐字逐句的回應小沐兮的搭話。
    “雲墨，上課要好好聽講的，不可以玩玩具。”
    “上課才沒意思呢。玩具，你要玩嘛？”
    “可、可以嘛？”
    小沐兮一開始畏手畏腳的，她害怕太過自我，雲墨會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那樣，厭煩自己。
    在和雲墨遊戲時，也是瞻前顧後。
    可那份積攢的衝動，在小雲墨那一日的牽手，在那一句我保護你後，徹底的泄了洪。
    從那以後，小沐兮開始捉弄雲墨，小男孩很配合自己，讓她很開心。
    她想讓雲墨時時刻刻陪在自己身邊。
    但時常玩過火把他嚇哭，青蛙，鬼麵具，恐怖故事——這也是雲墨對恐怖故事有陰影的源頭。
    可是小雲墨沒有遠離自己，麵對自己的搭話依舊回應著。
    可麵對這種包容時，小孩子是最沒有分寸，是最容易得寸進尺。
    後麵的她隻要麵對雲墨時，就會徹底解放天性。
    小學班主任覺得還挺有趣，小沐兮在麵對自己和其他同學，就像個乖巧瓷娃娃一樣。
    可麵對雲墨時，就像個...嗯...抽象？
    互動在她鬧、他哭中循環。
    有時，班主任還覺得，小沐兮在麵對雲墨時，性格和外貌極度不符。
    根本就是一個長相可愛甜美的小男生。
    可正因這逐漸失去分寸的玩笑，讓二人在之後的春遊，發生了意外。
    因為自己，讓最好的朋友身陷險境。
    小沐兮很自責。
    這也是小沐兮將雲墨突然轉學，其歸結成是自己的錯的原因。
    這也是靈魂互換後，雲墨又因自己，而受到了林清清的威脅時，她為什麽會哭的原因。
    那是心底的自責再次翻湧。
    是愧疚在作祟。
    ......
    請問你失去了一個人後，卻想這個人想到不行了，會怎麽樣？
    會痛苦。
    就像潮水退去，腳踝還殘留著海的溫度。
    萬千沙粒盡力的挽留，隻弄得一身濕。
    那種痛楚不是刀割，而是鹽粒在創口上緩慢結晶，每一粒都折射出往昔的碎屑。
    回憶
    追悔
    無能為力
    隨之而來的是由內而外的窒息感。
    如同被扼住咽喉。
    在這片回憶的汪洋，呼吸變成溺水者的奢望，胸腔裏有看不見的水草瘋長，纏繞聲帶直到發不出任何求救信號。
    思念在心房結痂。
    結果就連這份心聲，都無法與人訴說，隻能看著它慢慢地在心房褪了色。
    而我仍在試圖擦淨那些早已模糊的剪影，思之如疾。
    但這種痛苦並不是“病”，而是受過重創的靈魂在愈合時必然經曆的排異反應。
    甚至會讓人無法接受他人的美好。
    ......
    小沐兮很傷心，於是她用小熊填補了內心中小雲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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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蘇沐兮從小便比同齡人想的多，想的複雜。
    她以極度的理性，分析出了最正確的抉擇——這樣是不對的，人是要往前看的。
    過去的人，就讓他過去吧。
    但是，小沐兮再也無法直視父母的恩愛了。
    那些不敢看的美好，每個甜蜜畫麵仿佛都在質問：“你本可以擁有這個，為何親手失去了它？”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氣味”會觸發美好回憶。
    他人的幸福，會觸發自我否定的苦痛——把本該溫暖的事物卻揭開了回憶的裂痕。
    回避美好故事，如同給自己建造情感無菌室，雖然暫時避免了感染性痛苦，
    卻也隔絕了所有可能療愈的菌群。
    這種過度防護反而會讓內心愈發脆弱、孤獨。
    她像是以“拒絕美好”的方式懲罰自己，如同給眼睛蒙上黑紗去審判曾經的過錯。
    於是，初中畢業後，她便逃似的搬離了蘇家。
    那個小熊，就像與過去做了了斷一般，被她留在了蘇家。
    但日記和星星罐不能被爸媽發現，索性就藏在了公寓陽台的暗格中。
    可就當蘇沐兮以為萬事俱備時。
    就當蘇沐兮，自信滿滿的邁進高一二班教室的刹那。
    蟬鳴裹著盛夏的光湧進來。
    少年偏頭輕笑，發絲被微風掀起。
    “葉、葉雲墨？”
    “嗯？同學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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