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刹那即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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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離兩歲的時候,奕國發生了一場驚動朝廷的大叛亂,有士族想要攜一州之地投靠北國,危害奕國北方疆土。孔雀王奉旨出征,為國平叛。
    那一戰的慘烈程度,放在曆史上任何戰爭年代,都是首屈一指。被孔雀王軍隊團團圍住的叛軍,以一城的百姓為人質。
    前有叛軍殘暴,後有旨令相逼,殘暴的軍刀之下,血流漂杵。
    孔雀王攻打叛軍主城十日十夜,雙方的強者都油盡燈枯。一國軍隊開入城中,城中已然是禿鷲盤旋,屍橫遍野,馬蹄踏在血泊中的聲響,是死城中唯一的背景音。
    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然而這天底下,哪有真正不得已的戰爭!
    心如死灰之際,孔雀王在傾倒的斷壁殘垣之間,找到了一個四歲的女童。後來他知道,她是這座城裏唯一活著的人。
    那女童臉上沾著泥巴,身上全是血汙,但沒有傷。她睜著大眼睛看著馬背上的孔雀王,眼中是這個年齡的孩子中少見的冷淡。
    踏著屍山血海走來的稚童,讓三軍都愣住了。盤旋在空中的禿鷲驚疑地撲騰著翅膀,不敢對小女孩發動襲擊。
    “你叫什麽名字?”孔雀王問。
    小女孩沉默了好一會兒。想起自己的名字,似乎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
    最終,她看著腳邊隻剩下半截的野花,說自己叫天城。
    孔雀王收養了她。他懷揣著戰爭的罪惡感,把這幸存的小女孩當作慰藉,至於她真正的來曆,已然無從考究。
    她是個來曆不明的女孩,但是命運會讓她走進孔雀王府。
    她不懼怕奕離的日月重瞳,相反,她覺得那雙眼睛很漂亮。
    “你叫什麽呀?”小奕離第一次見到她,對於她不怕自己的眼睛感到很驚訝,也有些小興奮。
    “我叫天城。”
    “甜橙?”
    天城惱火地搖了搖頭,糾正他說:“是天城,不是甜橙。”
    “甜橙姐姐,你的頭發好長哦,碰到地上不會弄髒嗎?”小奕離還是喜歡叫甜橙,一口一個甜橙,天城氣得想了一個下午,想把小奕離也叫成一種水果,最終還是沒有想出來。
    一個天生異瞳的男孩,一個生人勿近的女孩,成為了孩童時期彼此唯一的玩伴。
    是誰編譯生命的道路,讓蝶與花終究相逢?這字裏行間的浪漫主義,是被精心雕琢過的現實嗎?
    帝江曦從無盡之海走來,倒入龍宮盞的胸懷;天城與奕離年少初遇,彼此心知。永恒與刹那,本該是鏡像的反麵,卻在他們身上成為命運的絲線。
    天地終劫之前,龍宮盞對帝江曦說,原來愛是很多的故事,而不是長久的時光。他花了半生去追尋永恒的時間,卻最終等到了世界的終末。
    時間的無力,就好比人性在神格麵前的渺小。永恒不能超越神格,刹那亦不能超越神格,畢生的追求,在頃刻之間磨滅,毫無征兆。所以這一世,他們在孩童之時不期而遇,兩人之間,有了很多的故事。
    龍宮盞與帝江曦,他們的目光,在祖王的跟前交匯。無需言語,心照不宣,一向如此。
    祖王,就讓我們來證明,沒有什麽不能超越。
    輝煌龍宮,化作蝴蝶翅膀的一片花紋;一世繁華,化作徐徐盛開的天城花。蝴蝶振翼而來,墜入夢的彼岸,這一瞬太一主義轟開永恒的天門,浪漫主義刻下刹那的俳句,蝶與花不期而遇,從此宏觀宇宙的認知之中,它們之間千絲萬縷。
    “人的生命,不能以時間丈量。心中有愛充盈,刹那即是永恒。”
    即使是走在絕對理性道路之上的哲人,都不免為之驚歎。當你扼腕於時間的貧瘠,祖王啊,刹那即是永恒!
    融合法界!
    過去的影像,追溯到孔雀王府,追溯到勿忘我的花海,追溯到萬物的認知以前,篳路藍縷,她坐在楓葉鋪就的石階,將神色深斂入背影。
    龍宮盞與帝江曦的融合法界,隻是雛形。但它的出現,宣告著修煉界邁出了前無古人的一步。
    神鹿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恒與刹那的狹間,唯一的變格世界。祖王畸變的軀體,在神異的力量驅策下,向上浮起。
    他與她之間糾纏的因果,他們自己也道不清所以然。隻是在迷茫之中,漫無目的地匆匆,追求一寸閃滅的、似曾相識的記憶。
    宇宙之蝶與萬象之花的終極之吻,永恒與刹那不期而遇。
    融合法界之中,現世的一切都不再受用。這裏是神道都不能染指的淨土,在這裏橫行的最終秩序,叫做“刹那即是永恒”,這裏是超越一切的證明。
    這已然完美的世界,沒有了為王的理由,聖人終可以安息。
    “如此甚好,我所忍耐的諸多痛苦,都有了意義。”祖王的聲音中,有一種釋然重負的疲憊。他畸形的軀體在上浮中不斷崩解,最終脫出的,是他依然純淨的靈魂。
    在終極之吻的背景中,龍宮盞、帝江曦拉著祖王的純淨靈魂一同上浮。九色鹿屍骸緩緩倒下,在一瞬間腐爛、分解,如同任何一具尋常軀體一樣,反哺自然,永遠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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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已死。”帝江曦道。
    龍宮盞握住懸空的聖道劍,最後的古王兵器。沒有什麽言語,能形容這一瞬的崇高,與他的心潮澎湃。
    強烈的窒息感,從他的靈魂深處湧起。有無形的大手從虛無中伸來,扼住他的咽喉。那是難以匹敵的巨力,要將他壓回神鹿原之夜。
    帝江曦似乎在呼喊他,可他什麽也聽不到。她上浮著,越來越遠。
    龍宮盞握劍的手沁出鮮血。他將全身的痛苦轉移到握力,幾乎捏碎了自己的掌骨。他揮劍一斬,劍影之中,刹那即是永恒,這一劍猶如在地殼空殼之上斬開一道口子,磅礴宇宙的大海頓時傾瀉。
    純淨的靈魂浮起,離近了,龍宮盞才看清靈魂的模樣:那是他自己,是他一直用“我”來稱呼的東西。
    覺醒吧,龍宮盞。
    覺醒吧,奕離。
    “覺醒吧!”靈魂在他耳畔咆哮,振聾發聵。龍宮盞意識到,這劫難並不屬於祖王,而屬於他自己。
    他正犯下大不韙,他正挑戰底層的規則。祖龍的軀體連山絕壑,也沒有扛下神殤雷的劫罰;聖人的心靈堅硬如鐵,也沒有渡過時間的蒸煮。
    龍宮盞不願步他們的後塵,可無論他再如何相信自己,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冰冷——他躺在冷鏽的銀台上,殘存一半軀體,生命的密碼在他體內粉碎,從此落下神國的閉鎖。
    為什麽會這樣?曾幾何時,他有過這般瞬息而沒的知覺?
    一個身影從上方破開黑暗,拉住了他的手。她披散的長發,是熊熊燃燒的紅日。
    帝江曦,熾烈如火。她從美夢之中折返,與井底的他相逢。
    這一刻,聖道、超我、理則,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隻想要拉著她的手,從無底的噩夢中醒來。
    龍門館之上積壓的神殤雷,忽然散去。毀滅一切的雷霆仿佛失去了它的目標,頓時化作夢幻泡影,在下神京上空的這把懸劍,就這麽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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