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已成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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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館頂層,大約是夜宴正酣的緣故,反而變得十足冷清。夜風吹起龍宮盞的衣角,為他的靜默唱和。
露台邊,少女將古琴放於膝上。她似乎沒有注意到龍宮盞的到來,猶自撥動著琴弦。
今夜她的美麗,已然無從修飾。倘有與宴樂格格不入的眼睛,哪怕是匆匆一瞥,餘生也將為永恒悲傷縈繞。
帝江曦,你為何要屈身於這混濁的世界!
他們離帝都越來越近,六年的夙願即將得償,綿延幾世的因果,卻浮上青春的心海。仿佛這夢終不能圓滿。
永偃神京,它不是任何人的故鄉,卻成為這世上最偉大的城市。每每想到這一層,龍宮盞便為人生的漂泊慷慨生哀。流離於時間長河的他,本不應悲憫這淺淡的鄉愁。
“它會是個怎樣的城市呢?”龍宮盞輕歎。
帝江曦端坐於風月之下。她青絲垂落,在燭台的凹隙間流淌。月光清幽,座下的水鏡泛出琉璃色。這一刹的輟音,是她聽聞他的言語,展顏一笑前的空寂。
龍宮盞,我將為你遁入那千古的詩篇。
她伴著琴音,輕輕歌唱:
“吾之天長地久,繁華虛夢。
長亭對合巹,乘雲駕白龍。折青梅薦酒,故園蝴蝶,歌且從容:‘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永偃魂斷,離合歲月,半生彈指聲中。有情盡空付,惟流年雋永。
離城之廓,白露晨零。王於興師,高築龍靈。方鎮十地,虎竹光蕃之連營。勢拔九天,霜戈犀甲之上兵。換我凡骨軀,藍橋洗餘情。月魄雷殷,孤光自照,天山一色,肝膽如冰。
離城之西,笙歌不寐。未央日夜,湖城玉壘。遠山嚬起以崔嵬,嘲風孤嘯而霞飛。芳塵遁桑梓,天街卷輕雷。萬裏坊場過客,人間春秋是非。不覺殘蟬噪晚,繁盛極而心悲。暮隱龍鱗之丹彩,徘徊夜宴之朱煙。清池寒渚,光沉薰歇,此間鬱悒,夭夭華年。車馬川流去,桃李竟何言。
離城之東,長明萬丈。折無中之疊城,摹濁鏡之虛像。譜雲雷之禦律,頌開元之賢王。勾陳鬥轉鍾虡兮,兼九垓之月相。金烏翼蔽扶桑兮,啟天火之炎煬。跨廣宇之飛廊,結棼橑以度量。叩銅錫之青黃,五十弦以建章。墨痕侵苔壁,物華醉滄桑。持赤薔而懷古,歎昔名之流芳。
離城之南,棧道連天。山海寥廓兮,越陌度阡。孤峰逆折兮,砯崖如練。南門詠霜兮,愁殺紅顏。血書山盟,風載飛廉。我寄君之海隅,君許我以百年。野田荒塚橫舟,江湖殘燈夜雨。奔濤回沫,穹溘崩聚。碕岸齏落而摧碎,蒼鷹局蹐而斂羽。南荒關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高橋羈旅。
離城之北,天庭失墜。旃檀末香,落英覆水。武安祠下,柳綿煙籠雁無歸。露電殘光未曦處,二度天堂,古殿寒聲驚碎。幻世王侯,一宵狂醉,清路濁流浮生。中庭蕩兮委冬雪,倒瀉天水接青蒙。百萬浮屠垂宇宙,破滅紫帝之北征。銅鈴錚然,煙火忽冷,崩雲迢遰絕埃土,萬重潭影空城。
離城之樞,大世王朝。龍行雨步,粲然江皋。起申錫之八佾,鳴重華之遺操。移決雲之浩淼,擂萬乘之饗昭。枯蘀複青,天門長壁著芳草。木槿蕣華,須臾淹冉零落銷。懷璧藏紱真王,芥子須彌蝸角。次律將回窮紀,但知匪莪伊蒿。蒼穹極境,萬劫超遙。
離城之夢,無量邊處。蒼山紋石,玄鋒玉母,楓華藍縷,璿淵碧樹。源流宮飛簷清闕,哀花界之無主。霆曦河虹緞銀綢,垂冥昧之空穀。青熒奔星,仙音織霧。燭龍銜明以照物,列缺振策而啟途。中有至人談寂滅,三生琉璃競斬月。浮舟折柱,長橋醉別。琴歌逐舞,鏡秋失卻。朱弦何年,為我永絕。
離城物語,荏苒韶光。世界微塵裏,無何之他鄉。帝子長洲,天人別館。百年情潮、湛然滿、皆如舊。青衫不再,悲海長流。”
“讓人向往,又讓人惆悵。”龍宮盞坐下。帝江曦推開古琴,那本不應存在人間的仙樂,隨著夜風,升騰到白雲悠悠的遠處。
三川如何,已成過往。那一日他從十夜城郊的小鎮醒來,到今日龍門館之巔的風景之間,不知囊括了這個時代的幾分之一。
登上龍泉源,戰勝以力量為王的戰王,在太淵山莊結識史上最偉大的匠人,入駐十夜堂。
深入龍泉落水洞,逆行龍變之路,覲見遺蛻王殿,在此斬殺化為螣蛇的極刑王,破滅顛覆龍泉川的野心。
會聚在淵城,與同時代最耀眼的天才同場競技,由謁見湖潛下,孤身深入神鹿原多重倒影,穿越人心浮海,蒞臨龍寂雪山,劍鬥空想王,擊敗眠龍幻想中的完美仁者。
走出迷夢,挑戰大陸的假身,阻止毀滅龍眠川的沉淪之災。以一敵二,戰勝來自海外的年輕覺者,為大陸年輕一代揚眉吐氣。
三百宗城,宗門複辟,至尊叛逆。力挽狂瀾,借用人道之力,斬殺劍至尊,強行接下鎏金聖者一擊,泯滅複辟一黨百年籌劃。
無法之城祓若,從重重追殺逃脫,深入處決冥陵,經年苦修,重返倒映城,加冕尊主。對抗恒靜空間交匯,祓除天時之死,中斷追想之災,解脫荒村的孤魂,親手斬殺至尊仇敵。
第三年暮春之約,登上雲上之龍鄉,與末法武神曠世一戰,多年夙願得償,解放終之式,將絕代風華深深銘刻,成為年輕一代精神領袖。
龍潭虎穴,神樹根係,探索龍覺津之謎,扭轉青龍的命運,將祖龍的遺誌散播龍鄉,結束龍族遺世獨立的時代。
突破覺者,重回神鹿原之夜,挑戰晉位半神的聖人樂正煌,與最偉大的祖王論劍晨曦之下,突破封鎖人性的桎梏。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天變地異,帝國動蕩。六年之前,他是流浪至此的無名小卒,彷徨於陌生的長街;六年之後,他是帝國欽封的蒼梧侯,在龍門館的危台縱覽天下。
六年過去,風風雨雨,三川如何,已成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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