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所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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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衛玉容呼吸滯住,麵上尷尬一閃而過:“燕華,我不是”

    然而此時此刻,任何的辯解都過於蒼白。

    蕭燕華太聰敏了,事情已定,再想要用言語糊弄住她,談何容易呢?

    並非是二人之間毫無信任可言,隻是深宮之中,她為了自保,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根本就不足為奇罷了。

    蕭燕華搓著手,手上帶了隻白底圓條飄春彩的翡翠鐲,她唇畔的笑是若有似物的,鐲子隨著手上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翡翠音脆,檀木聲悶,兩相交疊著,聲聲敲在衛玉容心頭。

    衛玉容一向鎮靜從容,此時卻難得的變了臉色,閃過慌亂:“我不是有意害你。”

    “我信。”蕭燕華朱唇微啟,吐出這樣兩個字來。

    無冤無仇,甚至是情分過人,衛玉容沒理由害她。

    更何況如今不過剛入宮,她自問是個不露風頭的,連高令儀都沒盯上她,衛玉容不可能現在就想方設法的來害她。

    可事情,又的確是她做的。

    蕭燕華眼中明滅幾變,語氣卻很是委婉:“你不是要害我,隻是為了自保而已,我可說錯了沒有呢?”

    衛玉容心頭打了個顫,認命的搖頭:“沒有。”

    “果然”蕭燕華長歎一聲,“我並不想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老祖宗也未必把我看在了眼裏。玉容,如果不是你,老祖宗怎麽會記著,延禧宮裏住著一個慶妃,出身肅國公府的慶妃娘娘。”

    衛玉容被她噎住,無言以對。

    半晌後,她合眸深思:“這件事,是我對你不住,你今天過來,想做什麽不妨直說吧,可是讓老祖宗收回成命”

    蕭燕華手頓住,立時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糊塗。慈寧宮旨意既出,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這道協理的旨,收不回去了。”

    “那你”衛玉容倒有些看不明白她了。

    實則她一向是很這樣的,心思很難讓人琢磨透了。

    當初年紀還小,她常隨著國公夫人或是她母親到公主府做客,彼時母親也與她說過——此女小小年紀,心思已見深沉,為人處事難得的機敏,骨子裏透著精明,是要把這世道都看透了。這樣的人,能引為己用,便深交,若不能,便索性不交,以免來日將自己折在她的手上還不自知。

    母親一輩子,大風大浪經曆的太多了,自成祖皇帝起,她隨著老祖宗料理後宮諸事,到了先帝一朝,又與高太後等人一道輔佐著先帝殺伐詭譎朝堂中,直至先帝禦極成帝後,她看明白了高太後的野心,選擇了身退公主府,換個安寧,再不理這些事。

    她說的話,衛玉容大多時候都是深信不疑的。

    母親篤定了蕭燕華如此,她便信蕭燕華果然如此。

    以至於其後數年與之相交時,難免要留個神,多存一份心眼兒。

    今日見她如此,衛玉容一時便又想起了幼年時母親的那些教誨。

    她此來儲秀宮,來之前就知道不可能收回她手上的協理,那她自然,也不會是求這個。

    衛玉容胸口憋悶,仿佛叫她擺了一道。

    之前那點子愧疚感,霎時間煙消雲散。

    大殿裏光線好得很,儲秀宮是東西十二宮裏難得的一處亮堂,可此時衛玉容看向下手處的蕭燕華,竟覺得她麵容是那樣的模糊,她一時看不清楚了

    “旨意派下來之前,李大總管送了一尊白玉雙耳瓶到延禧宮,點明了是萬歲叫他親自送去的。”蕭燕華唇邊的笑未褪去,可眼中卻閃過一絲苦惱,“原本我還在想,你們這裏都沒得什麽賞賜,連昭妃的長春宮都是一般,如何我就先得了?後來旨意派下來,我才明白,果然天上不會掉餡兒餅,萬歲也並非真把我蕭燕華看在了眼中。”

    衛玉容一時語塞,居然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傷感和悲戚。

    十幾歲的人,正是大好的年紀,活潑開朗,俏皮肆意,即便是大家教養出來的貴女們,也是端麗之中帶著朝氣蓬勃的。

    可蕭燕華,顯然不是如此。

    衛玉容不由的蹙眉:“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用不著安慰我什麽,你不是不知道,我眼毒得很。”她話鈍鈍的說,卻像軟刀子一樣,字字句句剌在衛玉容身上,“萬歲和你,到底是流有一樣的血,而且,這尊白玉瓶,還有叫我為昭妃擋災的意思在裏頭。我也太不值錢了,一尊白玉瓶,叫我成全兩個人——玉容,咱們相識一場,我今天來,就是想求你這件事——萬歲既然沒把我放在眼裏,那算我求他,千萬別瞧得見我,這一輩子,哪怕叫我守著延禧宮,直到老死深宮中!”

    衛玉容吃了一大驚,下意識便捂住了嘴。

    她這話,是大逆不道,更是大不敬!

    自古以來,入了禁庭的姑娘,隻有婉轉承歡的份兒,哪個有資格挑肥揀瘦?

    別說是蕭燕華,即便是她,是高令儀,也沒這個資格要求元邑做什麽。

    她騰地站起身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掖著手來回踱步,發髻上銜珠而垂的金雀步搖,隨著她的走動,一晃一晃的。

    蕭燕華眯眼看過去,覺得雙眼被刺痛:“是你欠了我在先,我隻求你這一件事。你的話,在乾清宮也好,慈寧宮也罷,分量都是極重。我這些話,長春翊坤都不能說,說了,她們也會覺得我是惺惺作態。我隻告訴你,也隻問你一句,你幫,還是不幫?”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衛玉容收住腳,轉過臉來審視著她,難得的肅容斂色:“你叫我如何幫你?這種話,說給萬歲聽,是打萬歲的臉!”

    她太了解元邑了,比這禁庭中的任何一個,都要了解。

    高太後壓了他這麽多年,元清看似不遺餘力的相幫,可多數時候,也是想壓著元邑一頭的。

    他受多了夾板氣,也隱忍了太多年,神經是高度敏感的,蕭燕華的話,無異於寧可終生不承寵,這話叫元邑聽來,隻怕心中要以為,蕭氏看他軟弱可欺,為求自保,寧可遠離他身側。

    她怎麽開口?又怎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