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哥！三號桌客人說魚太鹹了！"芳芳從餐廳跑進廚房，臉蛋紅撲撲的，馬尾辮一甩一甩。
    嬌嬌正在剁雞，菜刀"咚"地砍進砧板："鹹？老娘放鹽的時候他咋不說？讓他自己來廚房，我給他重新調味！"
    我趕緊攔住要衝出去的嬌嬌："別別別，送盤涼拌黃瓜賠罪，算我的。"
    大黃狗旺福在門口打了個哈欠，三花貓招財蹲在冰箱上舔爪子，對我們的人類糾紛毫無興趣。
    四月的雲山霧氣繚繞，遊客稀少。我坐在櫃台後算賬，數字比山裏的蘑菇還難看。嬌嬌說再這樣下去，我們仨得改行當山賊。
    "有人嗎？"
    聲音像山澗的泉水，清淩淩的。我抬頭，看見門口站著個銀發女子。
    她穿著不合季節的白色長裙，赤腳站在水泥地上，腳趾像珍珠一樣圓潤。銀發垂到腰間，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住...住店？"我舌頭打結。
    她點點頭，銀發隨著動作泛起波紋："我想住幾天。"
    芳芳從我身後探出頭，小聲說："歡喜哥，你流口水了。"
    我抹了把下巴，幹笑："單人房一天一百二，包三餐一百八。"
    她歪著頭想了想，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倒出幾枚銅錢放在櫃台上："這些夠嗎？"
    我和芳芳麵麵相覷。銅錢上刻著我看不懂的文字，邊緣磨損得厲害，像是從土裏挖出來的古董。
    "呃...現在用這個。"我拿出手機晃了晃，"移動支付。"
    她的表情像看到我手裏捧著團火："那是什麽法器？"
    嬌嬌從廚房探頭："歡喜，你從哪個劇組拐來的女演員？"
    銀發女子——她自稱小雨——最終用一枚玉墜抵了房費。那玉墜觸手生溫，雕著條盤龍，龍眼是兩顆紅寶石。我偷偷咬了一口，牙差點崩掉，是真的。
    "她絕對有問題。"晚上打烊後，我們仨蹲在後院開小會。旺福趴在我腳邊，招財在嬌嬌腿上踩奶。
    芳芳捧著臉："可能是失憶的富家千金呢！多浪漫啊！"
    嬌嬌吐著煙圈："歡喜，你撿到寶了。那玉墜夠你再開三家分店。"
    我摩挲著玉墜："她連電燈都不會開，洗澡水龍頭調了半小時。吃飯時把筷子當發簪，喝湯直接端碗往嘴裏倒。"
    "山裏來的？"芳芳猜測。
    "山裏狐狸精還差不多。"嬌嬌眯起眼，"你看她走路的樣子，腳不沾地似的。"
    半夜我睡不著，拎著半瓶白酒上屋頂。雲山的月亮特別大，像被擦亮的銀盤。
    然後我看見小雨站在院子裏，仰頭對著月亮張開嘴。
    一道銀光從月亮上流下來，像牛奶倒進玻璃杯，流進她嘴裏。
    我酒醒了大半。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水缸裏的水少了大半。芳芳說半夜聽見後院有水聲，像是有條大魚在撲騰。
    中午小雨下樓吃飯，皮膚比昨天更透亮，銀發在陽光下幾乎發光。她盯著嬌嬌做的紅燒肉，表情像在看毒藥。
    "不吃肉？"我問。
    她搖頭："我...吃素。"
    嬌嬌翻了個白眼，給她炒了盤青菜。小雨用筷子戳著菜葉，吃得像在受刑。
    下午我帶她去雲山瀑布。城裏人都愛這個景點，雖然要走兩小時山路。
    小雨走得出奇地快，裙擺掃過草叢，連片葉子都不沾。到了瀑布前，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歡喜，你相信世界上有龍嗎？"
    她的手冰涼，力氣卻大得驚人。我幹笑："科學上說龍是古人想象出來的..."
    她鬆開我，走到瀑布下的深潭邊，開始解衣帶。
    "等等！水太涼！而且——"我話沒說完，她已縱身躍入潭中。
    我等著她浮上來換氣，等了五分鍾。水麵平靜如鏡，隻有瀑布砸出的白沫。
    "小雨！"我脫了外套要跳水，忽然潭水劇烈翻騰，一道銀光破水而出。
    那東西躍到半空，展開的翅膀遮住了太陽。鱗片像無數麵小鏡子，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它——或者說她——在空中盤旋一圈，衝我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又紮回水裏。
    我癱坐在岩石上，褲襠濕了一片，不確定是濺的水還是別的什麽。
    小雨濕漉漉地爬上岸時，我已經把玉墜掏出來捧在手裏："還給您！龍女大人！"
    她擰著頭發裏的水，噗嗤笑了："叫我小雨就行。"
    "您...您為什麽..."
    "來找你啊。"她眨眨眼，"百年前我受傷掉在這山裏，是個放牛娃照顧我。他後頸有塊紅色胎記，形狀像朵雲。"她伸手摸我後頸，"你和他長得真像。"
    我腿一軟跪下了："那是我曾祖父！他臨終前說見過龍，全家當他是老糊塗！"
    小雨盤腿坐在我麵前，像個普通姑娘一樣歪著頭："我在海底睡太久了，醒來發現人類世界變得好奇怪。歡喜，你能教我嗎？"
    "教...教什麽？"
    "怎麽當個人類。"她掰著手指數，"用那個叫手機的法器，穿你們的衣服，吃你們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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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腦子一熱："包教包會！不過學費..."
    小雨湊近我，吐息帶著山泉的清冽："我給你的農家樂布個雲雨陣，保證水源不斷，蔬菜瘋長，怎麽樣？"
    我仿佛看見鈔票在眼前飛舞："成交！"
    回程路上我腿還在抖。小雨蹦蹦跳跳地采野花，銀發上沾著草葉，完全看不出是條千年應龍。
    "歡喜！"她突然轉身，手裏捧著一把藍紫色的小花，"送給你。"
    我接過花，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冰涼柔軟。她笑得眼睛彎彎："人類朋友之間是這樣表達善意的，對吧？"
    芳芳說得對，我確實流口水了。
    當晚農家樂來了群不速之客——五個穿黑西裝的男人，領頭的自稱是什麽民俗研究所的教授。
    "我們追蹤一條雌性應龍。"教授推了推眼鏡，"它最近在雲山一帶活動。"
    嬌嬌的菜刀在砧板上剁得震天響。芳芳倒茶的手直抖。旺福縮在角落，招財炸著毛躲上房梁。
    我強裝鎮定："我們這隻有土狗土貓。"
    教授盯著我脖子上的玉墜——小雨堅持要我戴著："龍鱗做的護身符？有意思。"
    他們走後，小雨從廚房米缸裏鑽出來，滿頭白米："是獵龍人。他們想抽我的筋做法器。"
    我第一次見她害怕的樣子，鱗片狀的紋路在她皮膚下若隱若現。
    "歡喜，我該走了。"她咬著嘴唇，"會連累你們。"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抓住她手腕："你給我的花還沒謝呢。"
    嬌嬌把菜刀插回腰間："老娘砍過野豬，還沒砍過獵龍人呢。"
    芳芳舉起掃帚："就是！小雨是我們的客人！"
    小雨看看我們，又看看窗外的月亮，忽然笑了："那我要吃紅燒肉。"
    嬌嬌的鍋鏟差點掉地上："你不是吃素嗎？"
    "龍是肉食動物。"小雨舔舔尖尖的犬齒，"之前怕嚇到你們嘛。"
    夜深人靜時，小雨拉我到後院。她割破手指——血是淡金色的——滴在水井裏。
    "以後這口井永遠不會幹。"她說著，又往菜地撒了把閃著光的粉末，"蔬菜會特別甜。"
    我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她還在滲血的手指。味道像融化的金屬混著蜂蜜。
    小雨的瞳孔瞬間變成細長的豎瞳："歡喜，你知道龍的血對凡人意味著什麽嗎？"
    "延年益壽？"
    "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她突然把我推到牆上，力氣大得驚人，"比如——"
    她的影子在月光下伸展，扭曲，變成覆蓋鱗片的巨大輪廓。翅膀的陰影籠罩了整個院子。
    我心髒快跳出喉嚨，卻不是因為恐懼。
    "酷！"我聽見自己說，"能騎著你飛一圈嗎？"
    小雨變回人形，笑得前仰後合："你比曾祖父膽子大多了！"
    招財從屋頂跳下來，蹭著小雨的腿。旺福則躲得遠遠的，尾巴夾在腿間。
    "動物比人敏感。"小雨撓著招財的下巴，"它早知道我是什麽。"
    我忽然想到個問題："小雨，你們龍...怎麽區分公母？"
    她狡黠一笑，湊到我耳邊吐出一串音節。那聲音像是從深海傳來的，震得我耳膜發癢。
    "這是龍語裏的"雌性"。"她退後兩步，轉了個圈，"要看我的原形確認下嗎？"
    我瘋狂搖頭，同時褲襠可恥地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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