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水砸在我背上像千萬根鋼針。我死死護住裝著小雨的襪子，在激流中翻滾。石頭接連撞上我的後背、肩膀、屁股——感謝農家樂三年的體力勞動，我的抗擊打能力堪比小強。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衝到一個淺灘。月光透過水麵，映出河底發亮的鵝卵石。我吐出半條河的河水，第一反應是摸腰帶——襪子還在！小雨銀色的腦袋正從襪口探出來，吐著信子般的舌頭。
    "沒死吧？"她問，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我癱在鵝卵石上大笑："死了！這是奈何橋，孟婆是我曾祖父！"
    小雨變回人形——準確說是半人形，還留著尾巴和鱗片。她濕透的銀發貼在蒼白的臉上，右腿傷口被水泡得發白。
    "獵龍人找不到這裏。"她指著不遠處一個被藤蔓遮蓋的山洞，"那是龍族避難所。"
    我背著她爬進山洞，發現洞壁上刻滿發光的龍形圖騰。小雨念了句什麽，圖騰亮起藍光，照亮了石桌上的陶罐和幹草藥。
    "嬌嬌來過。"我拿起一個印著"農家樂特供"的酒瓶，"這女人到底什麽來頭？"
    小雨用草藥敷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她身上有龍血的味道...但不是敵人的那種。"
    我幫她包紮，手指碰到她冰涼的鱗片。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歡喜，你的體溫..."
    手機早泡壞了，我用陶罐碎片當鏡子照。瞳孔完全變成了金色，連眼白都泛著金絲。
    "龍血融合加深了。"小雨皺眉，"按理說凡人承受不了這麽多..."
    "說明我不是普通凡人？"我有點得意。
    "說明你快死了。"她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龍血會燒毀人類內髒！"
    我頓時覺得肝區隱隱作痛。小雨翻出洞裏的龍涎香讓我服下，苦得我舌頭都麻了。
    天亮前，嬌嬌居然找到了山洞。她渾身是泥，右手不自然地垂著，左手還拎著剁骨刀。
    "骨折了。"她滿不在乎地甩甩斷手，"那群龜孫子在農家樂布了鎖龍陣。"
    芳芳從她背後探出頭，抱著奄奄一息的旺福："他們用狗血畫符..."
    小雨掙紮著要起來，被嬌嬌按回去："省省吧小長蟲，你現在出去就是送龍鱗。"她轉向我，"歡喜，你眼睛怎麽回事？"
    得知我喝了龍血，嬌嬌的表情活像看見我生吞了核廢料。她扒開我眼皮檢查，突然僵住了。
    "金瞳現，龍緣結..."她喃喃自語，"老東西說的居然是真的..."
    原來嬌嬌的祖父曾是獵龍人，晚年卻為保護一條白龍叛出組織。她從小聽著"龍族報恩"的故事長大，卻因不信這些當了二十年獵龍人，直到親眼看見同伴虐殺幼龍才醒悟。
    "我用三十年贖罪。"嬌嬌給旺福包紮，"在雲山開農家樂，就是為守著當年白龍留下的龍脈。"
    芳芳瞪圓眼睛："所以咱家菜長得好是因為..."
    "龍糞。"嬌嬌咧嘴一笑，"我每周去龍脈撿。"
    小雨突然抬頭："白龍...是不是角上有道疤？"
    嬌嬌的煙掉在地上。小雨指尖凝出水霧，在空中勾勒出一條威風凜凜的白龍，左角確有一道裂痕。
    "敖廣叔叔！"小雨驚呼，"他是我父王的侍衛長！"
    這下輪到我掉下巴了。敢情我家農家樂建在龍族快遞站點上？
    嬌嬌摸出個鏽跡斑斑的銅鈴："當年他留給我的，說危難時搖響..."
    小雨一尾巴掃飛銅鈴："那是召喚海嘯的！人類地盤會淹掉半個省！"
    我們製定計劃時，我的預知能力越來越強。能看見十秒後的未來，代價是鼻腔不斷流血。小雨用龍涎香混著她的血讓我喝下，味道像腐爛的海鮮拌辣椒油。
    "最多撐一天。"她擦掉我鼻血，"到時要麽排出龍血，要麽..."
    "變成黃金雕像？"我試圖開玩笑，但沒人笑。
    芳芳回農家樂當內應。中午她帶來消息：獵龍人在院裏布了七盞鎖龍燈，首領住西廂房，剩下四人輪流巡邏。
    "他們說要等滿月。"芳芳比劃著，"子時用小雨釣什麽...龍王？"
    小雨鱗片都炸起來了："父王若來人間，會引發洪水！"
    嬌嬌翻出壓箱底的寶貝：一壇泡了二十年的龍眼酒，三張褪色的符紙，還有她祖父留下的青銅匕首。我們決定午夜突襲——滿月前最後時刻。
    "歡喜負責破壞鎖龍燈。"嬌嬌分配任務，"我纏住首領，小雨你..."
    "我教歡喜龍語咒。"小雨打斷她，"最簡單的避水訣，能讓他不被我的法術誤傷。"
    她把我拉到角落，額頭抵著我的，冰涼鱗片貼著我的皮膚。一段古怪的音節直接灌進我腦海，像有群小龍在腦仁裏開演唱會。
    "念！"她命令。
    我結結巴巴地重複，舌尖像被電擊。小雨卻笑了："發音完美。"她猶豫片刻，又教了句複雜的，"這是顯形咒...萬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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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讓她說完，用吻堵住了那些不吉利的話。她的嘴唇有人間煙火的味道，混著龍血特有的金屬氣息。
    黃昏時分，我的視野開始泛金邊，看什麽都有重影。小雨用尾巴纏著我的手，鱗片刮得我生疼——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
    "最後一個問題。"嬌嬌突然拽過我衣領，"你小子是真喜歡這長蟲，還是學你曾祖父玩人龍戀？"
    我看向小雨。她假裝整理草藥，但豎起的耳朵出賣了她。
    "曾祖父把龍女當夢。"我輕聲說，"但小雨...她是打翻我醋瓶的冒失鬼，是贏錢時摟我脖子的賭棍，是寧願鑽臭襪子也不連累我的傻瓜..."
    小雨的尾巴尖變成了粉紅色。
    夜幕降臨前，我們潛回農家樂後院。鎖龍燈在院中排成北鬥狀，每盞燈芯都燃著詭異的綠火。芳芳在井邊留了記號：首領去山頂準備祭壇了，剩下三人巡邏，一人在廚房。
    "現在！"嬌嬌踹翻最近那盞燈。
    我衝向第二盞，卻被突然出現的獵龍人攔住。預知能力讓我提前下蹲，避開了劈向頭頂的刀。反手用青銅匕首刺入對方大腿——嬌嬌說這匕首能讓法術失效。
    鎖龍燈接二連三熄滅。小雨的身影在月光下膨脹、拉長，銀鱗反射著漫天星光。一個獵龍人朝她射出縛龍索，被我扔出的醬油缸砸暈。
    "還剩兩盞！"嬌嬌用剁骨刀架住敵人。
    我撲向第六盞燈，後心突然一涼。低頭看見劍尖從胸口透出，帶著我的血滴在燈罩上。預知能力沒預警——因為出手的是從山頂趕回的獵龍人首領。
    "歡喜！"小雨的尖叫像玻璃碎裂。
    時間忽然變慢了。我看見嬌嬌怒吼著衝來，芳芳舉起板凳，旺福瘸著腿咬住敵人腳踝...但最震撼的是小雨。
    她的身體在空中舒展成完美的龍形，四爪踏雲，銀鬃飛揚，琥珀色的豎瞳完全變成了耀眼的金色。這才是真正的應龍——曾讓黃帝大敗蚩尤的神獸。
    "顯形咒..."我咳著血念出那句複雜龍語。
    小雨的龍吟震碎所有窗戶。她吐出的不是水，而是銀河般的光瀑，將獵龍人首領衝得撞穿三堵牆。剩下那盞鎖龍燈被龍尾掃飛，在夜空炸成綠色煙花。
    我癱在血泊裏，看見小雨盤旋而下。她變回人形跪在我身邊，手按在我胸前的血洞上，冰涼龍血滲入我的傷口。
    "不許死！"她聲音發抖，"我還沒學會用支付寶..."
    嬌嬌拖來奄奄一息的首領："解藥！"
    那人獰笑："龍血無解...除非..."
    "除非什麽？"小雨掐住他脖子。
    "除非有龍願分他一半壽數..."首領咳著血，"但哪個龍族會為凡人..."
    "我。"小雨毫不猶豫。
    嬌嬌倒吸冷氣："傻長蟲！那意味著你要永遠留在人間！"
    首領也驚呆了："應龍公主...你..."
    小雨已經咬破手腕，金血滴進我嘴裏："敖雨在此立誓，與凡人歡喜同壽共死。"
    我的血管像被灌入液態陽光。劇痛中，胸口傷口開始愈合，皮膚下浮現出和小雨一樣的鱗紋。獵龍人首領麵如死灰："完了...龍王會..."
    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雲層中傳來比雷聲更震撼的龍吟，整座山都在顫抖。小雨緊緊抱住我："父王來了。"
    一條比小雨龐大十倍的青龍破雲而出，金目如炬，長須似鞭。農家樂的瓦片被龍威震得嘩啦作響，招財貓直接嚇暈過去。
    "人類！"龍王的聲音震得我耳膜出血，"又是你們囚禁吾女！"
    小雨擋在我前麵："父王！是他救了我！"
    暴雨中，我看見龍王身後還有數條巨龍，每條都大得能盤住整座山。嬌嬌跪在泥水裏高舉她祖父的匕首："敖廣大人！請看在白龍份上..."
    一條白龍俯衝而下，落地變成銀甲武士，正是小雨口中的敖廣。他檢查了匕首，對龍王耳語幾句。
    龍王變回人形——是個穿青袍的長須老者，但威壓絲毫未減。他盯著我胸前未褪的鱗紋："汝飲龍血，奪吾女壽數，該當何罪？"
    我強撐著站起來："如果愛她是罪..."一口血湧上來，"...那我罪該萬死。"
    龍王眼中金光大盛。小雨突然現出半龍真身，銀鱗在雨中閃閃發亮："父王！他與我結了血契！若殺他，女兒也會死！"
    敖廣急忙勸道："主上，公主分壽是自願，按龍律..."
    "閉嘴！"龍王一揮手，我被無形力量提到空中，"人類，證明給本王看！"
    我眼前閃過走馬燈：小雨蹲在菜地裏的樣子，她摟著我脖子宣布"男朋友"的樣子，她在屋頂數星星的樣子...最後定格在曾祖父日記裏那句"等雲山開滿藍花"。
    "我..."每說一個字都像刀割，"...不要她當第二個遺憾。"
    龍王突然逼近，龍睛直刺我靈魂："若賜你龍族身份，代價是放棄人間一切，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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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嬌和芳芳的驚呼聲中，我搖頭："不要龍身...隻要小雨。"
    "為何？"
    "因為..."我咳出金色的血沫，"...她學會用手機的樣子...太可愛了..."
    死寂。
    龍王的表情像被雷劈了。敖廣的嘴角瘋狂抽搐。然後——
    "哈哈哈哈！"龍王突然仰天大笑，震落滿山鬆針，"好！好一個"可愛"！"
    他彈指一揮，我胸前的鱗紋化作藍光沒入心口。小雨驚叫："父王！"
    "傻丫頭，為父隻是試探。"龍王嫌棄地撇嘴，"這凡人雖弱，倒有幾分真心。"他轉向我，"一月後雲山花開，若你心意未改，本王準你二人..."
    "主上！"敖廣急忙提醒，"按律法人類需通過..."
    "那就過三關！"龍王不耐煩地揮手，變回龍形騰空而起，"敖雨，一月後回宮！"
    龍群隨他消失在雲層，暴雨驟停。我們泥猴似的癱在院裏，旺福第一個回過神，開始舔地上的龍血。
    "所以..."芳芳小心翼翼地問，"咱家以後能合法用龍糞了？"
    嬌嬌一個暴栗敲在她頭上："重點是龍王認可了這傻女婿！"
    小雨幫我擦掉臉上的泥，突然僵住："歡喜...你的眼睛..."
    我摸出手機照了照：瞳孔恢複了黑色，但虹膜邊緣還留著極淡的金圈，像日環食的光暈。
    "永久標記。"嬌嬌檢查後宣布，"說明龍王默許你當龍婿候選。"
    我看向小雨，她正偷瞄我腹部的鱗紋——那裏現在有個小雨滴形狀的圖案。
    "情侶紋身？"我逗她。
    她甩了我一臉尾巴："是監視器！父王隨時能看見你在幹嘛！"
    "那正好。"我摟住她沾滿泥巴的腰，"讓他看看我怎麽幫他女兒學用洗衣機。"
    一個月後，雲山真的開滿了藍色野花。嬌嬌說這是龍脈複蘇的跡象，芳芳堅持是她新買的肥料有效。小雨每天蹲在田埂上數花苞，像等待成績單的孩子。
    龍王派敖廣送來三關考驗：第一關辨龍珠——我從一堆珍珠裏準確挑出了小雨掉的那顆，因為隻有它沾著紅燒肉味道；第二關飲龍血酒——我喝完整壇麵不改色，畢竟嬌嬌平時拿這酒當消毒水用；第三關...
    "這是什麽？"我瞪著敖廣捧來的巨蛋。
    "龍嗣考驗。"敖廣嚴肅道，"請孵化它。"
    我差點把蛋砸了："我是公雞嗎？！"
    小雨紅著臉解釋："隻是讓你抱著...龍蛋靠吸收情感能量孵化..."
    於是農家樂多了道奇景：我每天抱著顆西瓜大的龍蛋曬太陽、看電視、甚至炒菜。蛋殼上的花紋越來越像小雨的鱗片，時不時還發出咕嚕聲。
    滿月那天，龍王親自降臨。龍蛋在我懷裏裂開，鑽出條迷你銀龍，撲棱著翅膀飛向小雨，繞著她歡快地轉圈。
    "情感純粹。"龍王微微頷首，"過關。"
    小雨哭得打嗝，小龍學她打嗝，噴了我一臉火星子。龍王留下"百年內不得反悔"的警告，又瞪了我一眼："若讓吾女流淚..."
    "您就淹了農家樂。"我接話，"放心，我會讓她天天笑。"
    龍王哼了一聲，甩袖化龍而去。
    這次，雲山開滿了藍花。而那條龍，選擇留在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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