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路像浸在墨水裏。
    我背著獵槍，腰間別著芳芳奶奶的筆記。青翎走在我前麵，她的翅膀收在背後，像件深藍色的鬥篷。旺福和招財一左一右，反常地安靜。
    "前麵有座廢棄的山神廟。"芳芳舉著手電筒，"奶奶說那裏是陰陽交界處。"
    手電光掃過路邊的石碑，上麵刻著"雲山境"三個字，已經風化得幾乎看不清。再往前，一座小廟歪斜地立在懸崖邊，屋頂塌了一半。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黴味撲麵而來。廟裏供著一尊山神像，落滿灰塵，但奇怪的是，神像的臉異常清晰——方臉，濃眉，右眼角有顆痣。
    "這......"我後退一步，手電筒差點掉在地上，"這是我爺爺？"
    芳芳湊近看了看："你爺爺年輕時當過守山人？"
    "不，他是獵戶。"我伸手拂去神像底座上的灰，露出刻字："戊戌年立，守山人李。"
    戊戌年——正好是爺爺失蹤的那年。
    青翎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神像後麵有東西。"
    我們合力挪開神像，後麵牆上刻著一幅畫：一個獵人舉著弓箭，對準天空中的兩隻大鳥。獵人腳下躺著個小女孩，胸口插著一支箭。
    "這是......"我喉嚨發緊。
    "五十年前。"青翎的聲音顫抖，"你爺爺射傷了一隻玄鳥，誤殺了人類女孩。山神降怒......"
    "所以爺爺變成了山神？"芳芳瞪大眼睛。
    旺福突然狂吠起來，招財的尾巴蓬成三倍大。廟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聲響。
    "道士的人！"青翎一把拉過我，"後門！"
    我們剛衝出後門，前門就"砰"地被踹開。三個穿黑衣的人衝進來，手裏拿著奇怪的鉤索。
    "分頭走！"我推了芳芳一把，"按計劃在青雲觀後山集合！"
    青翎抓住我的手腕："跟我來！"
    我們鑽進密林，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突然，領頭的黑衣人甩出鉤索，纏住了青翎的腳踝。她慘叫一聲摔倒在地，翅膀猛地展開，掀翻了一片灌木。
    "青翎！"我轉身去拉她，卻被另一個鉤索纏住了手臂。倒刺紮進肉裏，血立刻湧出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旺福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它的毛發變成銀白色，體型增大了一倍，眼睛發出金光。它一口咬斷纏住我的鉤索，轉頭撲向那個黑衣人。
    招財也變了，從一隻花貓變成了雪豹大小的猛獸，爪子像匕首一樣長。它躍起三米高，直接拍暈了抓住青翎的黑衣人。
    "山神犬和雪豹靈獸......"芳芳喃喃道，"奶奶筆記裏提過......"
    我們沒時間驚訝，繼續向青雲觀奔去。穿過一片竹林後，前方出現陡峭的石階，直通山頂的道觀。石階兩側點著藍燈籠，在晨霧中像漂浮的鬼火。
    "觀裏有陣法。"青翎喘著氣說，"跟著我的腳步，一步都不能錯。"
    石階上的青苔組成奇怪的圖案。青翎踮著腳，時而左三右一，時而跳著走。我們緊跟其後，大氣都不敢出。
    爬到一半時，芳芳突然停下："等等，這個圖案......"她翻開奶奶的筆記，"是反五行陣，踩錯一步會觸發機關。"
    話音剛落，我腳下一塊石板突然下沉。"哢嗒"一聲，兩側的燈籠全部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牆上出現的無數小孔。
    "趴下！"青翎撲向我。
    數十支弩箭從孔中射出，"嗖嗖"地擦過我們頭頂。芳芳慢了一步，一支箭射中她的肩膀。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芳芳！"我爬過去扶她。
    "沒事......"她咬牙拔掉箭，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子，倒出些粉末按在傷口上，"奶奶的止血藥......"
    青翎檢查了箭頭："沒毒，但我們必須快點。"
    終於爬到山頂時，太陽已經升起。青雲觀比想象中宏偉，朱紅的大門緊閉，門環是兩隻銅鑄的猙獸，眼睛鑲著紅寶石。
    "現在怎麽辦？"我低聲問，"硬闖？"
    青翎搖頭："有禁製。"她轉向芳芳，"筆記裏有沒有破禁的法子？"
    芳芳翻到某一頁："需要三樣東西：山神血、玄鳥羽和......"她突然停住，臉色變得煞白。
    "和什麽？"我追問。
    "和誤殺者的懺悔。"她抬頭看我，"你爺爺......"
    我愣在原地。爺爺早已去世，去哪找他的懺悔？
    就在這時，旺福咬住我的褲腿往後拽。我回頭一看，招財正用爪子扒拉門邊的一塊磚。磚上刻著個幾乎磨平的"李"字。
    我蹲下身，按了按那塊磚。它居然陷了進去，隨即門環上的猙獸眼睛由紅轉綠，大門"吱呀"開了一條縫。
    "爺爺當年......"我恍然大悟，"他來過這裏！"
    我們溜進道觀，裏麵靜得出奇。庭院中央有個青銅大鼎，冒著詭異的藍煙。鼎後是正殿，門楣上掛著"玄天閣"的匾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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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在下麵。"青翎指著正殿，"地牢入口在神像後麵。"
    正殿裏供著三清像，香案上的蠟燭燒了一半，蠟油像凝固的血。我們剛繞到神像後，突然聽見腳步聲。
    "躲起來！"我推著大家藏到幔帳後麵。
    進來的是個小道士，哼著曲兒擦香爐。他離我們隻有一米遠，我能聞到他身上的藥草味。就在他轉身時，青翎的翅膀不小心碰到了燭台。
    "誰？"小道士警覺地回頭。
    千鈞一發之際，招財從陰影裏竄出，一爪子拍滅了所有蠟燭。殿內頓時漆黑一片。
    "鬧鬼啦！"小道士尖叫著跑了出去。
    我們趁機找到地牢入口——一塊活動的地板。掀開後是陡峭的樓梯，散發著黴味和血腥氣。
    "我打頭陣。"我摸出打火機，微弱的光亮照出牆上斑駁的血跡。
    下到地牢，溫度驟降。走廊兩側是鐵柵欄的牢房，大部分空著，隻有盡頭那間有動靜。
    "姐姐！"青翎衝過去。
    牢房裏關著隻巨大的黑鳥，羽毛黯淡，脖子上套著鐵環，比青翎的還要粗。它看見我們，發出低沉的鳴叫。
    芳芳檢查鐵鎖："需要鑰匙......"
    "不用。"我舉起獵槍，"退後！"
    兩槍打爛了鎖，我們衝進去。青翎抱住黑鳥的脖子，低聲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黑鳥漸漸縮小，變成了人形——個和青翎有七分像的女子，隻是臉色蒼白得可怕。
    "快走......"她虛弱地說，"道士在煉丹房......"
    我們扶著她往外走，剛到樓梯口，頭頂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地牢入口被堵死了！
    "歡迎光臨寒舍。"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我等多時了。"
    四周突然亮起藍火，道士站在走廊盡頭，手裏拿著個銅鈴。他換了身銀色道袍，右腿的繃帶不見了，露出泛著藍光的傷口。
    "五十年前。"他搖著鈴鐺走近，"你爺爺那一箭，本該射中偷吃靈藥的玄鳥，卻誤殺了我的妹妹。"
    銅鈴每響一聲，地牢的牆壁就滲出一層冰霜。溫度急劇下降，我們的呼吸都變成了白霧。
    "所以你就抓玄鳥煉丹？"我擋在青翎前麵。
    道士冷笑："長生隻是開始。"他猛地扯開道袍，裏麵掛滿了小瓶子，每個瓶子裏都泡著奇怪的生物，"我要複活她！"
    最小的瓶子裏，漂浮著個女嬰的胚胎。
    青翎的姐姐突然掙紮著站起來："瘋子......你收集靈獸精魄......違反天道......"
    "天道？"道士狂笑，"等我煉成玄鳥丹，我就是天道！"
    他猛地搖響銅鈴，地牢頂部突然打開，露出個鐵籠子，直直朝我們罩下來。
    "歡喜！"青翎推開我，自己卻被籠子困住。道士拽動鎖鏈，籠子升到半空，青翎和姐姐都被關在裏麵。
    "現在。"道士掏出一把銀刀，"取心羽的時候到了。"
    我舉起獵槍，卻發現扳機凍住了。芳芳想用奶奶的筆記施法，但書頁上結滿了冰晶。
    道士的刀尖抵住青翎姐姐的胸口："從年長的開始......"
    就在這生死關頭，青翎突然抓住姐姐的手，兩人同時發出刺眼的藍光。光芒中，她們的形體開始融合——兩隻玄鳥合二為一，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藍黑色神鳥，頭頂有金色羽冠。
    "玄鳥王......"道士後退一步，"不可能！雌鳥不能合體！"
    神鳥一翅膀拍碎鐵籠，俯衝下來。道士倉皇舉起銀刀，卻被一爪子拍飛。他撞在牆上，吐出一口血。
    "不......"他掙紮著摸向那個裝胚胎的瓶子，"妹妹......"
    神鳥長鳴一聲，噴出藍色火焰，燒毀了所有瓶子。道士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撲向火焰，卻被旺福和招財攔住。
    地牢開始崩塌，磚石紛紛墜落。
    "走！"芳芳拉著我往樓梯跑，"要塌了！"
    我們剛衝出地牢，身後就傳來轟然巨響，整個青雲觀都在顫抖。院子裏的大鼎倒了，藍煙彌漫。
    神鳥飛出來，在我們頭頂盤旋一圈，然後分成兩隻玄鳥，輕巧地落在地上。青翎變回人形，臉色蒼白但帶著笑；她姐姐則虛弱地靠在香案上。
    "結束了......"青翎輕聲說。
    突然，廢墟中伸出一隻血手！道士爬了出來，半邊身子燒焦了，手裏卻緊握著那把銀刀。
    "還沒完......"他獰笑著擲出銀刀，直取青翎心口。
    我本能地撲過去，卻見銀刀在空中拐了個彎——它認準了青翎的血脈。千鈞一發之際，青翎姐姐推開了妹妹，自己卻被銀刀貫穿胸膛。
    "姐姐！"青翎抱住她。
    道士瘋狂大笑："至少帶走一個......"笑聲戛然而止，招財的爪子洞穿了他的喉嚨。
    青翎姐姐的傷口沒有流血，而是冒出藍光。她的身體漸漸透明，最後化作無數光點，在空中盤旋一圈後，飛向遠山。
    "她沒死......"芳芳突然說，"奶奶筆記裏寫，玄鳥王族死後會回歸祖地......"
    青翎跪在地上，淚珠滾落，變成一顆顆藍色水晶。我蹲下身抱住她，感覺到她的心跳快得像受驚的小鳥。
    遠處傳來嘈雜聲，觀裏的道士們正在趕來。
    "我們得走了。"我扶起青翎，"回家。"
    下山的路比來時輕鬆。旺福和招財恢複了普通動物的樣子，但眼神明顯不同了。芳芳的傷口已經止血，隻是走路還有點跛。
    回到農家樂時，夕陽正好照在招牌上，"雲山農家樂"五個字鍍了層金邊。
    嬌嬌衝出來："你們去哪了？飯都涼了！"看到我們狼狽的樣子，她瞪大眼睛，"又去打狼了？"
    我和芳芳相視一笑："差不多吧。"
    青翎悄悄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溫暖幹燥，完全不像鳥類的爪子。我低頭看她，發現她的眼睛在夕陽下變成了琥珀色，像兩滴凝固的蜜。
    "歡喜。"她輕聲說，"謝謝。"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撓撓頭："那個......桂花糕還有嗎？"
    當晚，我夢見爺爺站在雲山頂峰，身邊盤旋著兩隻玄鳥。他朝我笑了笑，指指心口，又指指遠山，然後化作一陣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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