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哥！三號桌的客人要加菜！"芳芳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我放下手裏的賬本，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芳芳穿著碎花圍裙，紮著馬尾辮，臉蛋紅撲撲的，像顆熟透的蘋果。
    "加什麽菜？"我問。
    "紅燒肉和炒時蔬。"芳芳眨著大眼睛，"還有，嬌嬌姐讓你去廚房一趟。"
    我歎了口氣，朝廚房走去。還沒進門，就聽見嬌嬌的大嗓門："歡喜！你這王八蛋又偷吃我的臘肉！"
    嬌嬌是我們的大廚，寡婦，身材火辣，脾氣更火辣。她一手拿著鍋鏟，一手叉腰，胸前的圍裙上沾著油漬。
    "天地良心！"我舉起雙手，"是旺福偷吃的！"
    腳邊的大黃狗"旺福"聞言抬起頭，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尾巴搖得像螺旋槳。
    "放屁！"嬌嬌一鏟子敲在灶台上，"狗會開冰箱？狗會把臘肉切得整整齊齊？"
    我正想狡辯，忽然聽見芳芳在院子裏驚呼："天啊！好漂亮！"
    我們三個同時衝向院子。陽光透過雲杉的縫隙灑下來，照在站在院門口的女人身上。她穿著淡青色的長裙，黑發如瀑，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您好，"她的聲音像山間的風鈴，"請問還有房間嗎？"
    我發誓，那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有！當然有！"我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我是老板歡喜，這是我們的服務員芳芳，廚師嬌嬌。"
    女人微微一笑："我叫小祖。"
    嬌嬌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低聲道："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我瞪了她一眼，轉向小祖："您一個人？"
    "是的。"小祖的目光掃過院子，在招財身上停留了片刻。我們的三花貓正趴在石磨上曬太陽，見到小祖，竟然站起來，尾巴豎得筆直。
    "您的房間在二樓，"芳芳突然插到我和小祖之間，"我帶您去。"
    我注意到芳芳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警惕又像是嫉妒。小祖跟著芳芳上樓，裙擺拂過木樓梯，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女人不對勁。"嬌嬌突然說。
    "哪不對勁？"我盯著小祖的背影，"完美得很。"
    "太完美了。"嬌嬌眯起眼睛，"而且招財從不對陌生人那麽熱情。"
    我聳聳肩："你就是嫉妒人家比你漂亮。"
    嬌嬌的鍋鏟差點敲到我頭上。
    晚飯時分，農家樂熱鬧起來。城裏來的遊客圍坐在院子裏，喝著山泉釀的米酒，吃著嬌嬌拿手的山珍野味。小祖獨自坐在角落，小口啜飲著菊花茶。
    "不去搭訕？"嬌嬌端著菜經過時揶揄道。
    "我是正經生意人。"我整了整衣領，朝小祖走去。
    "飯菜還合口味嗎？"我坐到她對麵。
    小祖抬頭，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琥珀色："很好吃，特別是這個..."她指著麵前的蘑菇炒肉。
    "山蘑菇，雲山特產。"我笑道，"您從哪裏來？"
    "很遠的地方。"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茶杯邊緣，"這裏很美，人們也很...有趣。"
    她的用詞有些奇怪，像是第一次接觸這些詞匯。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呈現出淡淡的珍珠色，在燈光下微微發亮。
    "您一個人旅行不害怕嗎？"我問。
    小祖笑了："有什麽好怕的？"
    就在這時，芳芳端著酒壺走過來："歡喜哥，李老板找你。"
    我起身時，聽見芳芳對小祖說："我們這裏晚上風大，記得關窗。"
    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敵意。
    深夜，我躺在床上數錢——這是我最愛的睡前活動。忽然，一陣奇異的香氣飄進窗戶，像是雨後森林的氣息。我走到窗前，看見小祖站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月光灑在她身上，她的長發無風自動。
    更奇怪的是，招財和旺福都蹲在她腳邊，安靜得像兩尊雕像。小祖似乎在和它們說話，手指輕撫過招財的頭頂。貓發出滿足的呼嚕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我正想開窗打招呼，卻看見小祖的手突然泛起微光，那光芒順著她的手指流入招財的身體。貓的毛發瞬間變得油光水滑，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見鬼了..."我喃喃自語。
    小祖突然抬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的窗口。我趕緊蹲下，心跳如鼓。等我再站起來時，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隻有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曳。
    第二天一早，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歡喜！出事了！"是芳芳的聲音。
    我胡亂套上衣服開門。芳芳臉色蒼白："山上的養蜂場，所有的蜜蜂都飛走了！李大爺急瘋了！"
    我跟著芳芳往山上跑，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養蜂場一片混亂，蜂箱空空如也，李大爺蹲在地上，一臉絕望。
    "昨晚還好好的，"他抓著頭發，"今早全沒了！"
    我忽然想起昨晚小祖手上的光。這太巧合了。
    回到農家樂，我看見小祖正在院子裏看書。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美得像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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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歡喜。"她頭也不抬地說。
    "你知道山上的蜜蜂全跑了嗎？"我直接問道。
    小祖抬起頭，表情無辜："蜜蜂？那太糟糕了。"
    但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我幾乎能肯定她知道些什麽。
    "你對蜜蜂做了什麽？"我壓低聲音。
    小祖合上書，站起身。她比我矮半個頭，但此刻卻有種不容忽視的氣勢："我隻是讓它們回到了該去的地方。那些蜂箱太擁擠了，蜜蜂們很不開心。"
    "你怎麽知道蜜蜂開不開心？"我瞪大眼睛。
    小祖微笑："因為它們告訴我了。"
    就在這時，嬌嬌從廚房衝出來："歡喜！廚房的鹽用完了！"
    小祖轉向嬌嬌："我可以幫忙。"
    不等我們反應，她走進廚房，拿起一個空鹽罐，輕輕搖晃。幾秒鍾後，她把罐子遞給嬌嬌："給。"
    嬌嬌狐疑地往裏看，然後驚叫一聲："見鬼了！"
    罐子裏裝滿了晶瑩的鹽粒。
    嬌嬌看看鹽罐，又看看小祖，最後看向我："你這新客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小祖隻是微笑，轉身走向後院。我跟上去，決心問個清楚。
    後院有一口古井，據說有上百年曆史。小祖站在井邊，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你不是普通人，對吧？"我站在她身後問。
    小祖轉過身，陽光穿過她的發絲："你昨晚看到了，是不是？"
    我點頭。
    她歎了口氣，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皮膚冰涼得不似人類："歡喜，你相信這世上有妖怪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
    "嫘祖女妖，"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以蠶絲為衣，以月光為食。"
    隨著她的話語，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琥珀色，長發無風自動，周身泛起淡淡的光芒。我本能地想後退，卻被她拉得更近。
    "別怕，"她輕笑，"我不會傷害你。實際上，我很喜歡這裏...特別是你。"
    她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聞到她身上那股奇異的森林氣息。就在我們的嘴唇即將相觸時，芳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歡喜哥！有客人找你！"
    小祖瞬間恢複了正常人的模樣，鬆開我的手。我轉身，看見芳芳站在後門處，臉色難看。
    "馬上來。"我說，再回頭時，小祖已經不見了，隻有井水微微蕩漾，仿佛剛有人投下一顆石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在一片桑樹林中，小祖穿著蠶絲織就的長裙，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無數螢火蟲圍繞著她，形成一條流動的光帶。
    "歡喜，"她在夢中呼喚我，"來找我..."
    我醒來時，發現枕邊放著一片桑葉，葉脈上還帶著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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