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雲山被染成了血紅色。
    我站在院子裏，看著獵戶們從山路上走來。老李頭走在最前麵，手裏拿著張青銅色的網，網上掛滿了鈴鐺和符咒。張老三跟在後頭，背著一把老式獵槍，槍管上刻滿了古怪的花紋。
    "歡喜！"嬌嬌從廚房衝出來，臉上沾著麵粉，"那些瘋子要幹什麽？"
    我沒回答，因為白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身後。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長發用紅繩紮起，像極了準備赴死的武士。
    "他們帶了"縛妖網"。"白羽的聲音很輕，"三百年前，就是用這個抓走了我的孩子。"
    芳芳從倉庫跑出來，手腕上纏著繃帶——自從昨晚開始，她的胎記就痛得厲害。看到獵戶們，她臉色刷白："歡喜哥，他們..."
    老李頭已經走到院門前，青銅網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光："把那個妖女交出來！"
    我張開雙臂擋在門前："李叔，您冷靜點！白小姐是我們的客人！"
    "客人？"張老三冷笑，"你問問她，王獵戶家的孩子哪去了？"
    我心頭一震，轉頭看白羽。她的眼睛變成了純粹的黑色，沒有一絲眼白。
    "我沒有傷害任何孩子。"白羽的聲音突然變得多重，像是好幾個聲音疊在一起，"但你們，傷害過我的。"
    老李頭突然舉起青銅網，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響。白羽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踉蹌著後退幾步。
    "住手！"芳芳衝過去扶住白羽，卻在碰到她的瞬間尖叫起來——她手腕上的繃帶突然燃燒起來，露出下麵發光的羽毛胎記。
    胎記在膨脹，像是有生命般蠕動著要突破皮膚。芳芳痛苦地跪倒在地，白羽卻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我的孩子...真的是你..."
    獵戶們趁機衝進院子，張老三舉起獵槍對準了白羽。我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槍聲在耳邊炸響，右肩一陣劇痛。
    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我看到嬌嬌在尖叫，但聽不見聲音；旺福和招財撲向獵戶們，動作像慢鏡頭；芳芳手腕上的胎記終於撕裂皮膚，展開成一片發光的羽翼...
    然後，天空暗了下來。
    成千上萬隻烏鴉從雲山中飛出，像一張巨大的黑網籠罩在農家樂上空。白羽飄了起來，真正的翅膀從她背後展開——那是我見過最美的景象，每一根羽毛都閃爍著月光般的銀輝。
    "三百年前，"她的聲音響徹山穀，"你們偷走了我的蛋，煮熟了吃，說能治百病。"
    老李頭麵如死灰，青銅網掉在地上："那...那隻是個傳說..."
    "不是傳說。"芳芳突然開口，聲音裏混著鳥鳴般的顫音。她的右臂已經完全被光羽覆蓋，"我記得...蛋殼破裂的疼痛..."
    白羽落在地上，輕輕抱住芳芳："對不起，沒能保護你。"
    就在這時，嬌嬌做了一件誰都沒想到的事。她走到兩者之間，用某種古老的山村方言念起咒語。聲音不大，卻讓烏鴉群停止了躁動。
    白羽驚訝地看著她："你是...巫祝的後代？"
    嬌嬌擦了擦額頭的汗："我奶奶說過，如果見到雲山娘娘，要念這段話。"她轉向獵戶們，"你們這群蠢貨！祖上傳下來的縛妖網是讓你們保護生靈的，不是用來殺生的！"
    老李頭癱坐在地："可是...妖怪..."
    "妖怪怎麽了？"嬌嬌叉著腰，"你家去年鬧鼠災，是誰暗中驅趕的？前年幹旱，又是誰引來的雨水？"
    獵戶們麵麵相覷。我捂著流血的肩膀，感覺世界觀被徹底刷新——嬌嬌，那個滿嘴葷段子的嬌嬌，居然是巫女世家？
    芳芳的情況越來越奇怪。光羽已經覆蓋到她的脖子，她的眼睛也開始變成和白羽一樣的金色。更可怕的是，她的雙腳正在離地。
    "歡喜哥..."她驚恐地向我伸出手，"我不想飛走..."
    我衝過去抓住她的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白羽的表情變得痛苦："轉世的孩子...最終會回歸本源..."
    "不！"我爬起來再次嚐試，"芳芳是人！她在這裏有家人，有朋友，有...有我！"
    白羽的翅膀劇烈顫抖起來："但她也是我的孩子..."
    "那就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嬌嬌突然插嘴，"雲山娘娘，您修行千年，難道不懂分身術嗎？"
    空氣突然凝固了。白羽的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她轉向芳芳："你...願意分出一部分靈魂嗎？"
    芳芳懸在半空，光羽已經包裹了她大半身體："什麽意思？"
    "我可以帶走你的"妖性"，留下"人性"。"白羽輕聲解釋，"但這樣...我們就永遠不能相認了。"
    芳芳的眼淚在月光下晶瑩剔透："那我還會記得今晚的事嗎？"
    "不會。"白羽也哭了，她的眼淚落在地上，變成了珍珠般的小石子，"你會做個普通的農家樂女孩，偶爾夢見飛鳥..."
    芳芳看向我，我拚命搖頭，卻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她點了點頭："好。"
    接下來的事情像一場夢。白羽展開翅膀包裹住芳芳，光芒強烈到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我聽到鳥鳴、風聲、還有某種古老的歌謠。等再睜開眼時，地上隻站著芳芳一人，手腕上留著一個普通的淡色胎記。
    "芳芳？"我小心翼翼地叫她。
    她茫然地眨眨眼："歡喜哥？你肩膀怎麽流血了？"然後看到滿院狼藉，"天啊！發生什麽事了？"
    獵戶們像見鬼一樣逃走了。嬌嬌長舒一口氣，扶起被打翻的桌椅。我望向天空，隱約看到一隻白色大鳥的影子掠過月亮，爪子上似乎抓著什麽發光的東西...
    三個月後，雲山農家樂的生意奇跡般好轉。芳芳還是那個活潑的女孩，隻是偶爾會望著天空發呆。我的槍傷留下了疤，陰雨天會隱隱作痛，像某種提醒。
    嬌嬌在整理倉庫時發現了一箱古書，開始認真研究起奶奶留下的巫術。她說這比談戀愛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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