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印記在我胸口發燙的第七天，鏡中的世界開始滲入現實。
    最初是細小的裂紋——清晨刷牙時，我發現浴室鏡麵上爬滿蛛網般的紋路，但用手指觸碰時，鏡麵卻光滑如初。接著是聲音，午夜時分，我能聽見鏡中傳來細碎的私語，像無數人在同時低聲訴說秘密。
    "這是鏡靈在適應你。"雲娘坐在窗台上，月光描摹著她纖細的輪廓。自從那夜後，她不再刻意隱藏自己的異常——指甲會隨著情緒變長變短，瞳孔在暗處會收縮成細線，體溫永遠比常人低幾度。
    我放下撩起衣襟的手："它什麽時候能停止發燙？"
    "當它成為你的一部分時。"她輕盈地跳下來，指尖輕點我的胸口。一陣刺痛傳來，我悶哼一聲。雲娘皺眉："比昨天更敏感了。"
    窗外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雲娘瞬間繃緊身體，指甲暴漲成利爪。但很快又放鬆下來——是芳芳在後院處理夜叉的屍體。
    "我們得談談那麵銅鏡的事。"我抓住雲娘想要收回的手，"三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夜叉族要追殺你？"
    雲娘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這是她想要逃避話題時的習慣動作。
    "鏡靈選擇了你，你有權知道。"她最終歎了口氣，"但不是現在。他們來了。"
    "誰？"
    回答我的是玻璃爆裂的聲音。一道黑影從窗外掠過，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影。雲娘猛地將我推開，一支骨箭深深釘入我們之間的地板，箭尾纏繞著腥臭的黑霧。
    芳芳的咒罵聲從後院傳來，接著是重物撞擊的悶響。樓上傳來嬌嬌的尖叫。
    "獵影夜叉！"雲娘臉色劇變，"他們不該這麽快找到這裏！"
    又一支骨箭破窗而入，這次瞄準的是我的咽喉。雲娘揮爪格擋，箭矢在她掌心炸開一團黑霧。她痛苦地蜷縮起來，銀色血液從指縫間滴落。
    "別看鏡子！"她突然大喊。
    但已經晚了。我的視線不自覺地掃過牆上的穿衣鏡——鏡中的我沒有反射我的動作，而是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鏡中傳來，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歡喜！"雲娘冰涼的手捧住我的臉，"看著我！別被它拉進去！"
    她的瞳孔中金色細線瘋狂流轉，世界再次進入那種奇特的慢速狀態。但這次有所不同——我能感覺到胸口印記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試圖從我體內破繭而出。
    鏡中的"我"開始變形，皮膚下鼓起遊動的腫塊，五官扭曲重組，最終變成個穿著古代道袍的少女。她隔著鏡麵與我對視，嘴唇開合：
    "找到...銅鏡...碎片..."
    雲娘猛地將我拉開。鏡子恢複正常，但道袍少女的話仍在我腦海中回蕩。
    "那是初代鏡主。"雲娘聲音發緊，"她不該能直接與你對話...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鏡靈比我想象的更認同你。"她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歡喜，你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樓上一聲巨響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嬌嬌的身影從樓梯上滾下來，額頭鮮血直流。她身後，一個足有兩米高的黑影正緩緩下樓——那是個穿著殘破西裝的夜叉，臉上戴著半張青銅麵具，露出的皮膚上布滿蠕動的符文。
    "找到...鏡主..."它喉嚨裏擠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雲娘擋在我麵前，指甲完全伸展開來："歡喜，帶嬌嬌走！"
    "那你呢？"
    她回頭看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可是活了三百年的山鬼，別小看我。"
    西裝夜叉突然加速，幾乎瞬間就來到雲娘麵前。他們纏鬥在一起，速度快得我隻能看見模糊的殘影。我抱起昏迷的嬌嬌，衝向地下室——那裏有芳芳設下的防護陣法。
    地下室的鐵門被撞開，芳芳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她看見我懷裏的嬌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放她下來！"芳芳粗暴地推開我，顫抖的手輕撫嬌嬌的臉頰，"嬌嬌？能聽見我說話嗎？"
    嬌嬌的眼皮顫動了幾下，但沒有醒來。芳芳咬破手指，在嬌嬌額頭畫了個血符。符文化作紅光滲入皮膚，嬌嬌的呼吸平穩了些。
    "外麵有多少？"我問。
    "三個獵影，十幾個普通夜叉。"芳芳撕下衣袖固定自己骨折的手臂，"媽的，他們這次是衝著滅門來的。"
    樓上傳來建築物坍塌的巨響，整棟房子都在震動。芳芳咒罵著翻找儲物櫃，掏出一把古舊的銅錢劍。
    "聽著，"她將劍塞給我，"帶嬌嬌從後門走，去鎮上的老茶樓找李瞎子。告訴他"山魈送酒"，他就明白了。"
    "那你和雲娘呢？"
    芳芳露出個猙獰的笑容："我要讓這些雜種知道，惹怒山魈的下場。"
    她推著我往後門走，卻在此時，整個地下室突然陷入絕對的黑暗——不是停電的那種黑，而是連輪廓都消失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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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芳芳的聲音在發抖，"是夜叉族的"無光結界"..."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擦過我的臉頰，濕冷滑膩如蛇。我懷裏的嬌嬌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不似人類的咯咯聲。
    "嬌嬌？！"
    回答我的是胸口的劇痛——嬌嬌的手不知何時變得尖銳如刀，直接刺入我的銅錢印記。銀光迸射，黑暗中響起淒厲的慘叫。
    當光線重新出現時，我看見嬌嬌漂浮在半空中，長發無風自動，雙眼完全變成了銀色。她俯視著跌坐在地的我，聲音卻是一個蒼老的男聲：
    "終於...找到鏡主了..."
    芳芳擋在我麵前，銅錢劍直指嬌嬌："離開我妹妹的身體，夜叉長老！"
    "多麽感人。"嬌嬌——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夜叉長老——歪著頭笑了，"山魈族最後的血脈，居然為了保護一個人類...你父親知道會怎麽想？"
    芳芳的瞳孔收縮成細線："閉嘴！"
    她揮劍斬去，卻被嬌嬌輕巧地避開。夜叉長老控製著嬌嬌的身體在空中翻轉，一腳將芳芳踢飛到牆上。
    "鏡主，"他落在我麵前，俯身打量我胸口的印記，"多麽完美的容器...雲娘那丫頭倒是給我送了份大禮。"
    我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嬌嬌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冰冷刺骨。
    "你知道嗎？"他低語，"初代鏡主創造這麵鏡子時，用的可是她親妹妹的眼睛..."
    我的胸口突然爆發出一陣灼熱，銀光如液體般從印記中湧出，在空中凝結成一麵虛幻的銅鏡。夜叉長老驚叫一聲後退，嬌嬌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不...不可能...鏡靈怎麽會..."
    銀光中，我再次看見那個道袍少女。她雙手結印，虛幻的銅鏡射出一道光線，直接穿透嬌嬌的胸口。
    夜叉長老的慘叫震得耳膜生疼。嬌嬌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一縷黑煙從她口中溢出，在銀光中灰飛煙滅。
    虛幻的銅鏡重新化為銀光流回我體內。我爬向嬌嬌，發現她呼吸平穩，似乎隻是睡著了。
    地下室的鐵門被撞開，雲娘渾身是血地衝進來。她看見室內的景象，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他來了？"她顫抖著問。
    我點點頭："被鏡靈擊退了...暫時。"
    雲娘跪坐在嬌嬌身邊，檢查她的狀況："夜叉長老親自出馬...事情比我想象的嚴重得多。"
    芳芳艱難地爬起來，拖著骨折的手臂："我們得離開這裏。他們很快會派更多人來。"
    雲娘看向我，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恐懼："歡喜，夜叉長老說的沒錯...你確實是完美的容器。但不是為鏡靈準備的..."
    "那為誰？"我聲音幹澀。
    她伸手輕撫我的臉，指尖冰涼："為初代鏡主。她想要...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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