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我坐在櫃台後麵，百無聊賴地數著今天的收入。芳芳在擦桌子，嬌嬌在廚房裏罵罵咧咧地炒菜。旺福趴在門口，招財蜷在我腿上。
    "歡喜哥，今天又沒幾個客人。"芳芳撅著嘴，手裏的抹布甩得啪啪響。
    "急什麽，下雨天誰出來吃飯。"我頭也不抬，"再說了，就嬌嬌那手藝，客人來了也是受罪。"
    廚房裏飛出一把菜刀，擦著我的耳朵釘在牆上。嬌嬌探出頭來："歡喜你個王八蛋，老娘做的菜比你媽做的都香！"
    我正要回嘴，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
    一個女人站在門口。白衣勝雪，黑發如瀑。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卻不見她身上有半點濕痕。
    "歡迎光臨雲山農家樂！"芳芳立刻迎上去，眼睛亮得像星星，"您一位嗎？"
    女人點點頭，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我感覺心髒停跳了一拍。
    "請坐請坐。"我趕緊從櫃台後麵竄出來，差點把招財摔在地上，"芳芳，給這位小姐倒茶！最好的龍井！"
    女人微微一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電閃雷鳴，襯得她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小姐怎麽稱呼？"我搓著手湊過去。
    "白素。"她的聲音像山澗清泉。
    "白小姐是來旅遊的？"我盯著她的側臉看，她睫毛長得能停蒼蠅。
    "路過。"她簡短地回答，目光落在菜單上，"這是什麽？"
    我湊過去看，差點碰到她的肩膀。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像是雨後竹林的味道。
    "這是菜單，白小姐。"我指著上麵的字，"紅燒肉、清蒸魚、農家小炒..."
    "我不認識這些字。"她抬頭看我，眼神純淨得像初生的小鹿。
    芳芳端著茶過來，聞言差點把茶壺摔了："白小姐不識字？"
    白素搖搖頭："我...很少接觸這些。"
    我和芳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年頭還有不識字的美女？該不會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吧？
    "那我來給您推薦吧。"我趁機坐到她對麵，"嬌嬌的紅燒肉一絕，要不要嚐嚐？"
    白素點點頭。她喝茶的姿勢很奇怪，像是第一次用杯子，先是用舌尖輕輕舔了舔，然後才小口啜飲。
    嬌嬌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白素時眼睛瞪得像銅鈴："喲，歡喜，從哪騙來這麽漂亮的姑娘？"
    "胡說什麽呢！"我臉一熱，"這是客人！紅燒肉一份！"
    白素似乎對我們的對話很感興趣，眼睛在我們之間來回轉動。當嬌嬌端出紅燒肉時，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是什麽？"她用筷子戳了戳油亮的肉塊。
    "豬肉啊。"我奇怪地看著她，"白小姐沒吃過豬肉？"
    "我...很少吃肉。"她夾起一塊，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怎麽了？燙著了？"我趕緊遞上水。
    "太好吃了。"她的眼睛濕潤了，像是要哭出來，"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嬌嬌得意地哼了一聲："算你有眼光。"
    一頓飯下來，白素幾乎把菜單上的菜嚐了個遍。結賬時，我搓著手："一共三百二十八，給您抹個零，三百二就行。"
    白素茫然地看著我："什麽意思？"
    "就是...您需要付錢。"我有些尷尬，"吃飯要給錢的。"
    "錢是什麽？"
    這下連嬌嬌都從廚房跑出來了。芳芳張大嘴巴："白小姐，您別開玩笑了..."
    白素的表情很認真："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是錢。我可以用別的東西交換嗎？"
    我看著她絕美的臉龐，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白小姐，要不這樣，您在我們這打工抵債？包吃包住，工資日結。"
    芳芳踢了我一腳："歡喜哥！"
    "好啊。"白素爽快地答應了，"我需要做什麽？"
    就這樣，我們農家樂多了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服務員。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白素那雙清澈得不似凡人的眼睛。
    半夜，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借著月光，我看見白素站在院子裏，仰頭望著月亮。然後，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身體開始拉長，皮膚上浮現出細密的白色鱗片。最後，一條巨大的白蛇盤踞在月光下，吐著信子。
    我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白蛇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我的窗口。我趕緊縮回被子裏，心跳如雷。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黑眼圈下樓，看見白素已經穿著芳芳給她的工作服在擦桌子了，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早啊，老板。"她衝我笑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美得像幅畫。
    我咽了口唾沫："早...早上好。"
    芳芳湊過來小聲說："歡喜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沒事。"我擺擺手，卻忍不住盯著白素看。她是妖怪，貨真價實的妖怪。但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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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時分，一個道士模樣的男人走進農家樂，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人。當他看到白素時，眼睛眯了起來。
    "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道士的聲音沙啞難聽。
    白素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有什麽事嗎？"
    道士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貧道觀姑娘身上妖氣衝天，想必不是凡人吧？"
    店內瞬間安靜下來。芳芳和嬌嬌都愣住了，旺福開始狂吠，招財炸毛躲到了櫃台下。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個箭步擋在白素前麵："這位道長，您是不是搞錯了？白素是我們這的服務員，普通得很。"
    道士冷笑："普通人？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麽她身上有蛇妖的氣息？"
    白素的手在顫抖。我悄悄握住她的手，發現冰涼得不似人類。
    "道長，"我擠出笑臉，"您看這樣行不行，您先吃頓飯，我請客。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
    "滾開！"道士一把推開我，黃符直取白素麵門，"妖孽，還不現出原形！"
    白素尖叫一聲，身體開始扭曲變化。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一條巨大的白蛇出現在農家樂大堂，吐著猩紅的信子。
    道士哈哈大笑："果然如此！今日貧道就要替天行道！"
    我腦子一熱，抄起櫃台上的算盤就朝道士砸去："去你的替天行道！白素又沒害人！"
    算盤正中道士後腦勺，他踉蹌了一下，憤怒地轉身："你竟敢包庇妖怪！"
    "妖怪怎麽了？"我擋在白蛇前麵，腿肚子直打顫，"她比你有禮貌多了！至少吃飯知道付錢！"
    白蛇在我身後發出嘶嘶聲，像是在笑。道士氣得胡子直抖，正要發作，嬌嬌突然從廚房衝出來，手裏拿著炒勺："敢在我們地盤撒野？看老娘不打死你！"
    接下來的場麵極其混亂。嬌嬌的炒勺，芳芳的掃把，我的算盤，還有旺福的利齒，全都往道士身上招呼。白蛇則趁機從窗戶溜了出去。
    道士最終狼狽逃竄，臨走前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你們會後悔的！"
    等確認道士走遠後，我們三個癱坐在地上，麵麵相覷。
    "所以..."芳芳咽了口唾沫，"白素真的是...蛇妖？"
    我點點頭："昨晚我看見了。"
    "你早就知道？"嬌嬌瞪大眼睛，"那你還..."
    "她沒害人啊。"我撓撓頭，"而且她那麽單純，連錢都不認識。"
    芳芳突然哭了起來："那她還會回來嗎？我好喜歡她..."
    我望向窗外，雨又開始下了。不知那條白蛇現在在哪裏，是否安全。
    就在這時，門口的風鈴又響了。我們齊刷刷轉頭，看見白素站在那裏，衣服濕透了，臉上帶著歉意的笑。
    "對不起，"她輕聲說，"我嚇到你們了吧？"
    芳芳第一個衝上去抱住她："你回來就好！"
    嬌嬌抹了抹眼睛："傻站著幹什麽？進來喝碗薑湯！"
    我站在原地沒動，心跳得厲害。白素走到我麵前，直視我的眼睛："謝謝你保護我。"
    "不...不客氣。"我結結巴巴地說，"那個，你還會變回蛇嗎？"
    她歪著頭想了想："你想看嗎？"
    "不不不！"我連忙擺手，"這樣就挺好！"
    白素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我突然覺得，就算她是妖怪又怎樣？至少是個漂亮的妖怪。
    那天晚上，我們圍坐在火爐邊，聽白素講她的故事。她本是雲山深處修煉千年的白蛇，因向往人間才化形下山。
    "我本來想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她不好意思地說，"沒想到連錢都不認識，鬧了笑話。"
    "沒事，"我大著膽子拍拍她的肩，"以後我教你。"
    嬌嬌突然湊過來："歡喜，你該不會對白素有什麽非分之想吧？人妖殊途啊！"
    "胡說什麽！"我漲紅了臉，"我是那種人嗎？"
    白素好奇地問："什麽是非分之想？"
    芳芳和嬌嬌同時笑噴了。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夜深了，大家都去睡了。我站在院子裏抽煙，白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邊。
    "抽煙對身體不好。"她說。
    "習慣了。"我吐了個煙圈，"你真的不害怕那個道士再來嗎？"
    "怕。"她輕聲說，"但更怕連累你們。"
    我掐滅煙頭，突然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白素，要不你走吧。回山裏去。"
    她愣住了："為什麽？"
    "因為..."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想看你受傷。"
    月光下，白素的眼睛閃閃發亮。她突然湊近，在我臉上輕輕一吻："你是個好人，歡喜。"
    我呆若木雞，臉上被她親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等我回過神來，白素已經不見了，隻有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通向遠處的雲山。
    第二天一早，芳芳紅著眼睛問我白素去哪了。我搖搖頭沒說話。嬌嬌歎了口氣，做了白素最愛吃的紅燒肉，卻沒人動筷子。
    日子好像回到了從前，卻又完全不同。我時常望著雲山發呆，想著那條單純的白蛇現在在做什麽。
    一周後的深夜，我又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推開窗，月光下，一條白蛇盤踞在院子裏，嘴裏叼著一顆閃閃發光的珠子。
    白蛇將珠子放在窗台上，變回人形。白素比上次見麵時更加美麗了，身上仿佛有瑩瑩光輝。
    "這是我在山中找到的夜明珠，"她輕聲說，"送給你，抵我的飯錢。"
    我拿起珠子，觸手溫潤："你...還走嗎？"
    白素搖搖頭："不走了。我發現我更喜歡人間。"她頓了頓，"更喜歡...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下，我們相視而笑。旺福在院子裏歡快地搖尾巴，招財好奇地湊過來聞那顆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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