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羅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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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漢
日頭像枚燒紅的鐵餅,將華堡鎮小羅村的黃土路炙烤得發燙。
羅老漢佝僂著背,拉著吱呀作響的板車,在村道上艱難挪動。
車上堆滿了破舊的被褥、缺了口的搪瓷碗,還有那口跟了他三十多年的黑鐵鍋,在烈日下泛著黯淡的光。
想到上午的場景,快八十歲的羅老漢眼角不禁再次濕潤起來。
上午兒媳婦王翠蘭端著一碗滾燙的麵湯,突然站在他麵前。“老東西,你在這白吃白喝多久了?”
王翠蘭尖酸的話語像冰錐,紮進羅老漢心裏。
這間兩層小樓是羅老漢奮鬥一輩子的成果,三兒子結婚的時候自己蓋不起房子,隻好讓他結在這間房子裏。
王翠蘭是他三兒媳婦,一直看他不順眼,嫌棄他是累贅,他一直都知道。
三兒子又是個妻管嚴,這幾年羅老漢沒少受兒媳婦的氣。
他輕輕的笑笑,不敢接話。
王翠蘭冷哼一聲,“你孫子現在到上學的年齡了,要去鎮上上小學,你兒子沒能耐,掙不到錢,孩子上不起學,你這當爺爺的能拿多少錢?”
“我...我......我沒錢。”羅老漢怯懦道,臉上全是討好的笑容。
門響了,他看到三兒子羅建軍從外麵回來了,站在王翠蘭身後道:“翠蘭,別逼爸了,他一個老頭,你讓他去哪弄錢。”
王翠蘭眼珠子一瞪,“你媽的他沒錢你有錢?”他用力的推了推羅建軍,“老的是廢物,小的也他媽不行,白天晚上沒有行的時候!”
羅建軍被熗的說不出話,隻能訕訕的笑著。
王翠蘭又轉向羅老漢,“沒錢?沒錢那你隻能自尋出路了,我們家現在也養不起你這個閑人。”
羅老漢麵露苦澀,小聲說:“我...我沒地方去。”
王翠蘭聞言眼睛一瞪,不等他反應,手上那碗滾燙的麵湯便劈頭蓋臉澆了下來,滾燙的湯汁瞬間在他布滿皺紋的皮膚上燙出一片片紅腫。
劇痛讓羅老漢慘叫著跌坐在地,而他的三兒子羅建軍,就站在一旁,低著頭,像個被抽走脊梁的木偶,一句話也不敢說。
“滾!別在我家礙眼!” 王翠蘭的罵聲還在耳邊回蕩。
羅老漢咬著牙,強忍著淚水,他知道這裏待不下去了,就算能待的下去,他也不待了,沒臉。
羅老漢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深深歎口氣繼續趕路,板車的木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
羅老漢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又鹹又澀的汗水流進燙傷的傷口,疼得他直抽冷氣。
去哪呢?羅老漢盤算起來。
大女兒嫁在鄰村,自出嫁後,就很少回來看他。在農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贍養老人向來被認為是兒子的事。
大女兒也曾偷偷塞給他幾個雞蛋,卻被女婿發現,鬧得雞犬不寧。從那以後,羅秀娥就再也不敢和他有過多來往。
二兒子羅建民在鎮上開了家雜貨店,日子過得還算紅火。
可他對羅老漢卻充滿怨恨,根本不搭理他,因為他覺得小時候父親偏袒弟弟羅建軍。
他看到羅老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更別說贍養了。
但是如今他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二兒子身上。
當他拉著板車,疲憊不堪地來到羅建民的雜貨店時,羅建民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櫃台後麵嗑瓜子。“你來幹啥?” 羅建民語氣冰冷。
“我…… 我想在你這兒住幾天。” 羅老漢小心翼翼地說。
二兒媳婦聽到動靜從屋後麵繞出來,笑著打招呼,“爸來了啊。”
“住?我這兒哪有地方給你住?” 羅建民不耐煩地揮揮手,二兒媳婦卻說,“怎麽不能湊合幾天,讓爸住吧。”
“嘭!”的一聲,羅建民一拍桌子,怒斥媳婦,“操你他媽的臭娘們懂什麽?老東西一身老人味,你不嫌棄你給他端屎端尿吧!”
二兒媳婦被訓的睜不開眼,跺跺腳跑走了。
羅建民這才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冷笑道:“家裏真沒地方,要不,你去牛棚湊合湊合?”
有地方睡總比睡大街好,羅老漢笑笑,“也行。”
牛棚裏彌漫著刺鼻的牛糞味,地麵潮濕又肮髒。
羅老漢蹲在角落裏,看著幾隻老鼠在雜物間竄來竄去。
夜色漸深,羅老漢躺在冰涼的地上,輾轉難眠。
後半夜,一場暴雨傾盆而下,牛棚四處漏雨,羅老漢渾身濕透,卻無處可躲。
他蜷縮在角落裏,聽著外麵的雨聲,知道這也不是住的地方,心裏一片淒涼。
第二天一早,羅老漢拉著板車,一聲不吭離開了二兒子羅建民的牛棚。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知道不能再回三兒子家。
走了很久,他在村外荒地旁發現了一間破敗的危房。
破房子的屋頂已經塌了一半,牆壁上布滿了裂縫,窗戶也沒有玻璃,隻有幾根木條歪歪斜斜地釘在那裏。
羅老漢點點頭,好歹比牛棚強。
“就這兒吧。” 他放下板車,開始收拾起來。
他先把倒塌的屋頂清理幹淨,又用樹枝和茅草重新搭建了一個簡易的頂棚。沒有工具,他就用手去搬石頭,去挖泥土。
渴了,就去附近的小河裏喝點水;
餓了,就啃幾口硬得硌牙的饅頭。
白天,太陽毒辣,羅老漢的皮膚被曬得黝黑,汗水不停地流,傷口又疼又癢;
晚上,蚊蟲肆虐,他被咬得滿身包,卻隻能用破布驅趕。
就這樣,他起早貪黑,整整忙活了一個星期。
當最後一塊木板釘好,羅老漢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坐在門口,看著自己的 “新家”,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雖然房子依然簡陋,但至少能遮風擋雨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鎖。
他盤算著,用僅有的六百塊積蓄買點農具、化肥和種子,把門口的三分荒地種起來,順便再從鎮上買個鎖,雖然他也沒什麽財務,但是好歹是個家。
等收成了,給孩子們送點過去,說到底,那也是自己的親骨肉。
夜幕降臨,羅老漢躺在新鋪好的草席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
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
突然,一陣細微的響動驚醒了羅老漢。
他睜開眼,借著月光,看到一個精瘦的黑影正躡手躡腳地摸進屋裏,手裏明晃晃的,分明是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