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尼悉下去後，赫莉婭又自己一個人坐了會兒，整理了一番思緒，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她垂眸盯著手裏無意識翻弄著的邀請函，輕聲喊道：“父神，您在嗎，我想見您。”
    話音剛落，沃特西塞的身影就從她身體裏飄了出來，並一點點凝實，不到一秒就站在了她跟前。
    “怎麽了？”祂非常熟練地將手搭在赫莉婭腦袋上，胡亂揉搓了一番。
    “有件事想拜托您做，但，又怕您覺得是我蹉跎您……”赫莉婭有些糾結道。
    “什麽事，先說說看。”
    沃特西塞抬手間變出了一把玫瑰花藤編織而成的椅子，向後坐了下去，翹起了二郎腿。
    “我想請您幫我跑個腿，去北境利維塔老師那裏，幫我取一些炎龍的鱗片來。”赫莉婭道。
    “你要那玩意兒做什麽？”沃特西塞不解。
    “是這樣的，父神您看。”赫莉婭將手裏的邀請函遞給了沃特西塞，解釋說：
    “下周我就要代表皇室，作為主裁判，參加今年騎士團的公開選拔大會。”
    “主裁判擁有一票否決權，是決定人選的重要角色，這次選拔就隻有四位，我是其中之一。”
    “父親這次選我去，一是因為我在負責管理騎士團這邊的事務，二是因為，父親想讓我多積攢點經驗，豐富一下履曆。”
    “父親是知道我的本事的，也認可我的能力，但這不代表，其他人會認可我。”
    “就這件事傳出去後，前前後後有好幾撥人都去找父親說過這件事，覺得我不適合，不配當這個主裁判。”
    “即便父親回駁了他們的反對，但我想，肯定不隻有他們覺得我不配，多的是人覺得我不夠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我是代表皇室出席，但他們肯定會覺得，這個位置原本就該是給我哥哥埃裏克的。”
    “或許還會猜測，是不是我自己胡攪蠻纏要來，所以才求著父親和哥哥把這個位置給了我。”
    “反正我就是頂替了別人位置來的，這個別人不是哥哥也會是卡萊爾，他們就是覺得我沒資格給別人打分，沒資格做決定。”
    “但我好歹是帝國的英雄，我曾經在戰爭中立下了赫赫功勞，是我拚了命殺了那隻炎龍，扭轉了戰局。”
    “我捫心自問，我絕對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甚至說，我比他們哪一個都有資格坐在那裏。”
    “可沒有人記得，沒有人承認我的功績，這讓我很不爽。”
    “所以，我想用炎龍的鱗片，做一身盔甲，待選拔大會開始，我就穿著這身去，好叫他們看清楚了，我到底有沒有資格坐在那裏。”
    她停頓了片刻，斂眸吐氣，繼續道：
    “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任性，即便我穿了那一身去，不認可我的那些人依舊不會認可我，並不會改變什麽。”
    “人們心中的成見是座大山，隻憑我一個人，是無法推翻的。”
    “可我就是想爭這口氣。”
    “他們憑什麽看不起我，一群怕是瞧見魔獸都要嚇尿褲子的廢物點心，憑什麽對我指指點點？”
    “他們憑什麽遺忘我的功績，憑什麽因為我的性別而忽視我的能力，憑什麽這樣不公正地對待我？”
    “我不服。”
    赫莉婭跟發牢騷一樣地對著沃特西塞吐槽了好一會兒，可越說她越生氣，說到最後嘴都撅起來了，鼻子吭吭出氣，像小豬。
    “就為這個？”沃特西塞問。
    赫莉婭委屈地瞪了祂一眼，似乎是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個任性無理的家夥，她沒好氣道：“連您也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嗎？”
    “不，我完全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沃特西塞笑了笑，朝赫莉婭招了招手，“來。”
    赫莉婭扁著嘴擰著眉走了過去，蹲在沃特西塞腿邊，雙手扒在祂膝蓋上，仰頭看著祂。
    沃特西塞順勢將手擱在她腦袋上，一下一下順著毛，柔聲道：“你不隻是想為自己爭口氣，也是想為以你為代表的女性爭口氣。”
    “你是想告訴他們，就算是女人，也是夠資格坐在高位上審判他們，也是能手握權力支配他們的。”
    “你想借這個機會向那些不服你的人證明，你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脆弱，你很強大，甚至遠比他們要強大。”
    “可有一點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要去向那些隻會嚼舌根得廢物證明自己？”
    “如果你總是想著在那些不認可你的人前證明自己，想要改變他們的想法，讓他們認可你，那你就錯了。”
    “就像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恨一樣，即便你好的挑不出一絲錯處，可不喜歡你的人他就是不喜歡你。”
    “難道你要為了這種人不斷地陷入自證的循環之中嗎？”
    “你的強大，從來就不需要別人來證明，隻要你的內心足夠強大，旁人的聲音就不會影響到你，你明白嗎？”
    沃特西塞懂她的想法，可赫莉婭也懂沃特西塞所說的道理。
    但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想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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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難道我就要這麽受著嗎，就這麽聽著他們貶低我，詆毀我？”
    她的嘴角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我可沒有這麽說。”沃特西塞用拇指輕輕撫過赫莉婭的嘴角，似是安慰。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過在意他人的看法，而讓自己不痛快。”
    “如果你真的覺得那些人說話難聽，何至於浪費時間去證明自己，直接讓他們永遠閉上嘴，不就好了？”
    赫莉婭的嘴角更垮了，“世界上那麽多人，那麽多人都覺得我不行，我總不能把他們都殺了吧！”
    “有什麽不可以？”沃特西塞反問道。
    赫莉婭隻是盯著祂，噘著嘴不說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瞧見赫莉婭這副表情，祂臉上的笑意明顯更深了，擺明是從逗弄她玩這件事上找到了樂趣。
    “龍鱗而已，你要是想要，我給你都成，何必跑那麽遠去拿？”祂道。
    “父神，你是黑龍，獨一無二的，那幫蠢貨哪識貨啊！”赫莉婭吐槽的同時還不忘誇沃特西塞一句。
    “這要不是來回時間不夠，我肯定也不想麻煩您的嘛。”
    而後，她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之前伊恩希爾留下的標記，“我其實一開始是想找伊恩希爾幫忙的。”
    “但是，我不確定祂能不能進出皇宮，畢竟這裏是政要中心，祂作為神使，應當不能隨意靠近才是。”
    “而且，我也不想總欠祂人情，萬一到時候祂讓我以身相許作償還怎麽辦！”
    “我思來想去，就隻想到您了……”
    赫莉婭垂著頭，耷拉著眼角，若是她腦袋上有耳朵的話，此刻估計也是耷拉著的，就像一隻無依無靠的流浪小狗一樣。
    “如果您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其實也沒什麽關係的。”
    沃特西塞盯著她腦袋上的發旋，感受著她身上傳遞來的情緒，也聞到了那層層包裹之下的貪婪的氣息。
    祂的手如今搭在赫莉婭的後脖子上，拇指一下一下撫過她凸起來的後頸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沉默片刻後，祂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隻要龍鱗嗎？”
    赫莉婭猛地抬起頭來，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這會兒忽的閃著光，就連嘴角也控製不住地往上揚。
    “真的嗎？真的嗎？您真的願意幫我去拿？”
    如果她有尾巴，估計此刻會搖得歡。
    沃特西塞覺得赫莉婭實在是太像一隻小狗了，可憐可愛得緊。
    “你都這樣求我了，我還能說什麽？”沃特西塞轉而拍了拍她的腦袋，試圖把自己幻視出來的狗耳朵給拍回去。
    “父神您真好！”赫莉婭猛地朝前撲去，抱住了祂的腰，把腦袋抵在祂腹部蹭了蹭去。
    更像小狗了。
    “所以，除了龍鱗，還要別的什麽嗎？”沃特西塞心情好，又問了一次。
    赫莉婭這才又抬起頭來，朝著沃特西塞展露笑顏，露出她整齊的牙齒來。
    “還要龍牙，可以嗎？”
    “這髒兮兮的，有啥好要的……”祂吐槽歸吐槽，但還是應下了。
    “磨一磨就能做成耳墜項鏈掛飾了啊，屆時有人問起，我就一一介紹給他們，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赫莉婭笑著說。
    “好了，起來了，快去寫信。”沃特西塞拍了拍赫莉婭的背，示意她撒開手。
    這抱還抱沒完了，跟小狗一樣黏人。
    赫莉婭這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磨磨蹭蹭地起了身。
    “如果是您的話，去一趟要多久啊？”她問。
    “要看什麽方式。”沃特西塞回道，“如果是以我現在實體的狀況去，估計要三兩天。”
    “但要是假借其他東西之手，估計會更快，說不定明早你就能看見了。”
    “假借其他東西之手？”赫莉婭停下了手裏的筆，疑惑地看向祂。
    “我好歹是神明，調動一些信仰我的眷屬做點事還是可以的。”沃特西塞隻是含糊地解釋了一番，似乎並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原來如此。”赫莉婭點了點頭，繼續寫信去了。
    最後在信封上蓋上自己的戳兒，確認無誤後，她把信遞給了沃特西塞。
    “父神，麻煩您了，謝謝您~”赫莉婭夾著聲音甜甜道。
    祂拿過信封，在赫莉婭腦袋上敲了一下，“隻此一次，下次我不會幹了。”
    說完，祂的身影就漸漸淡去，朝著遠離她的方向，應該是去送信了。
    赫莉婭坐著等了有一陣，然後嚐試著喊了句：“父神，您還在嗎？”
    祂並沒有給出回應。
    不清楚是聽不見，還是聽見了沒空回，不想回。
    “父神，我漏東西了，您真走了嗎？”赫莉婭著急地又喊了一句。
    依舊沒有回應。
    赫莉婭這才收起自己表演的神情，再一次拿起筆，垂眸盯著空白的紙張，緩緩在上麵寫下了“唐耀星”三個字。
    她沒敢大聲喊，而隻是在紙上寫下了這個字，然後在心裏頭默念著。
    大概默念了有十次，坐在椅子上的她陡生失重感，向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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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一百八十度的翻轉，她連人帶椅子帶手裏沒放下的筆出現在了純白之境中，而不遠處正站著她心心念念的老鄉。
    “你這又是搞哪一出？”唐耀星不解道。
    赫莉婭這才回神，抬眸看了過去，隨即皺眉，開始吐槽道：“我真是服了，你這家夥的法子到底怎麽回事。”
    “上次你說我要找你直接大喊你名字就是了，可你特麽有沒有想過戰爭與我共用一個身體，我做什麽祂都看得見啊！”
    “我要是真喊了，能瞞住祂嗎？”
    “我當時也是昏了頭了沒注意到，就這麽讓你走了，你這人能不能靠點譜啊？”
    “噢——”唐耀星麵露了然之色，“原來你剛剛那惡心兮兮的姿態是在演戲啊，為了哄戰爭離開，好聯係上我？”
    “不，然，呢？”赫莉婭想咬死唐耀星的心都有了。
    “我還以為你是跟祂玩父女遊戲玩上癮了，真情實感了呢。”唐耀星笑道。
    赫莉婭回以白眼。
    為了避免下次赫莉婭又演這種奇奇怪怪的劇目，也為了防止赫莉婭一怒之下拿祂來撒火，唐耀星還是認真解釋了一番：
    “其實你喊我名字沒關係的，戰爭聽不見的，其他人也聽不見的。”
    “這個名字比較特殊，自帶禁製，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我二人能聽得見，看得見。”
    “所以下次想找我，放心大膽地喊就是了，你一喊我就來了，保管不會被發現的。”
    赫莉婭聽完解釋卻沒有釋然的意思，相反，她拳頭硬了。
    “那，你，他，媽，不，早，說？”她咬牙切齒道。
    害她還想了這麽個理由把沃特西塞支走，又是裝可憐裝委屈又是撒嬌的，她自己都被自己惡心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麽知道你會這樣做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唐耀星最後還是沒憋住，爆笑出聲，笑得直拍大腿，笑得整個空間都震了好幾下。
    你別說，這還是祂穿過來之後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自打當上這破神使之後，祂就很少笑了，什麽喜怒哀樂好像就跟祂say goodbye了一樣。
    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更是千載一次，上一次這麽笑的記憶，祂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祂笑得開心了，可赫莉婭卻一點也不開心。
    因為被笑的人是她。
    他們之間的老鄉情誼，在這一刻，粉碎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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