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族墨月家的熊獸人當中，墨月皋華的強大可以排上第二。
    作為戰力僅次於熊族族長墨月貓玄的族長代理，墨月皋華同樣是下一任熊族族長的有力人選。
    世人很少見到墨月皋華戰鬥的場麵，墨月皋華向來能動口絕不動手，熊獸人的溫厚刻在了墨月皋華骨子裏。
    和泉霖也沒見過墨月皋華戰鬥的場麵，一來熊族在狛納中，隻與角族有些許摩擦。二來墨月皋華基本隻出現在族長墨月貓玄身邊，也沒有出手的機會。
    而現在，和泉霖終於見識到了，身為熊族坎水衛統領的和泉霖，一邊痛恨自己的無力，一邊尋找救出墨月皋華的機會。
    墨月皋華正與一隻比特，一隻身體不斷流出焦油的軟體極獸戰鬥。
    出招狠辣無比，招招直擊命門，墨月皋華的戰鬥天賦讓他在理智喪失的狀況下，僅憑本能，就在第一麵找出了敵人的弱點。
    渾身的煞氣，雙眼布滿血絲，墨月皋華像一個窮凶極惡的逃犯，與平日的溫厚形象相去甚遠。
    這還是墨月皋華嗎？
    比特擁有與風間?這種藍星上的人類極其相似的軀體，但比特的最高壽命隻有五年，且每個比特的模樣都固定在孩童的樣子。
    拍打著身後小巧的羽翼，看不出性別的白色頭發比特遭到墨月皋華的攻擊時，便施展出它所知的防禦最高的魔法，才得以全身而退。
    等比特吹完號角，它的任務就隻剩纏住這些逃獄的獸人了。
    比特的視線落到墨月皋華腳下的血色陰陽盤上，眼眸光華流轉，他辨識出血色陰陽盤是一種魔法，比特的天賦讓他瞬間學會了這種魔法。
    雙眼各含一枚陰陽魚，比特的腳下出現了正常的黑白二色陰陽盤，他驚歎於墨月家陰陽魔法的奧秘。
    比特僅向前飛了一厘米，黑白陰陽盤便被血色一點點地侵蝕了。
    “啊——！”
    疼痛瞬間遍及比特全身，比特身體的脆弱是最大最明顯的弱點，陰陽盤無法再維持，比特掉在地上。
    流淌著焦油的軟體極獸，外形看上去就像一坨黑色的果凍，至柔的軀體讓軟體極獸近乎免疫了血色陰陽盤的絞殺力。
    戰局卻是一邊倒，軟體極獸一直在躲閃，墨月皋華下意識用著剛柔並濟的太極拳，軟體極獸一點不敢碰到墨月皋華的拳頭，直覺告訴它，隻需打中一拳，墨月皋華就能讓它從內部四分五裂。
    空域“哦，忘了說，你們的時間不多了。那隻比特剛才吹的是集結號，五分鍾之內，你們砍不了樹，就隻能讓我送你們走了——更正一下，是四分鍾。”
    風間?“四分鍾？！四分鍾都不夠我跑到樹下麵啊！”
    怎麽喚醒墨月皋華的理智，也是個急需解決的問題。
    “達鑼！時間不多了，快用你能想到的最快方法，帶我們去樹底下！”
    達鑼需要借用風間?的核心熀源維持海量的土傀儡，她一咬牙，選了一個看起來很不安全的魔法。
    三人背後的土地凸起，像海浪一樣推著三人向前。
    達鑼還變出一塊能容納三人，與大地連接的板子，速度有多快，取決於達鑼對魔法的操控有多精細。
    空域“這就是書上說的衝浪和衝浪板？原來在土地上也能衝浪啊。”
    風間?“你別學。衝浪是在大海裏進行的。”
    速度之快，一分鍾不到，三人就來到最近的一棵樹下。
    “和泉霖，你一個人能想辦法在其餘四棵樹底部創造出缺口嗎？”
    五棵樹下的守衛如今都跑到有缺口的那棵樹去了，剩下四棵樹空門大開。
    倒也不能說空門大開，有幾隻留守的極獸就發現了三人，隻是極獸還沒來得及求救，就被達鑼創造的土手捏碎，或是腦門被和泉霖扔出的水體飛刀擊中，開出個大洞。
    “我盡量。”
    “達鑼，我們去找墨月皋華。”
    “不行！他那裏太危險了……”
    “你想想，如果救出墨月皋華，讓墨月皋華恢複正常，以墨月皋華現在展現的戰鬥力，你是不是基本沒有戰鬥的風險了？”
    達鑼有些動搖，還是說道“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
    “怎麽會不成正比，救出墨月皋華，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一勞永逸的血賺買賣嗎？再說了，你還有我提供的能源，對你來說，你應該能用這些能源造出更厲害的造物吧？平日裏因為自身血氣的原因，所以一直不敢放手創造奇思妙想的東西，可現在……”
    “——好！我們快去吧！”
    達鑼旺盛的好奇心竟然將懦弱壓下去了，她立刻召喚出衝浪板和海浪。
    風間?“空域，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在大樹內部的監獄時，行動的軌跡好像和大樹的結構對不上啊？”
    空域“極界之主對樹人一族的這幾棵樹進行了改造，內部塞了別的空間，但可以順著樹人的根莖通向樹人底部。所以雖然空間確實不連續，但下方的蓄血氣池產生的爆炸同樣能順著根莖傳遞到監獄，造成內部爆破，最終達成與砍樹一樣的效果。”
    風間?“你先等一下，我說的砍樹是為了救人，內部爆破難道不會傷到監獄的獸人嗎？”
    空域“或許會死一大部分吧，所以能活下來的獸人必然都很強大，能給你帶來不小的幫助。”
    風間?“……你這思考方式，真的是套用了我的思維邏輯得出的結論嗎？”
    空域“千真萬確。”
    風間?“我本人都說錯了！千錯萬錯！”
    風間?閉上眼睛，在他的精神世界裏，青鸞王的星辰懸掛在半空。
    這顆星辰主動使用的能力，能讓一定範圍內的生命體的精神與靈魂，乃至記憶都交融在一起，一定時間後才會分開。
    那它的被動能力是什麽呢？
    夙龍族老人給予的星辰，主動能力是消耗精神力，擴散星光，讓一定範圍內的精神影響全部無效。被動能力是保護風間?的精神不受幹擾。
    主動能力看起來是被動能力的強化版，那麽青鸞王給予的星辰……
    隻對自己有用，和理解他人有關……
    “達鑼，可以和我對視嗎？”
    “是要做什麽？”
    達鑼轉頭，風間?和達鑼對視，一秒、三秒、五秒……什麽都沒發生。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風間?還以為，青鸞王給予的星辰的被動能力，是對視超過一定時間，風間?就能讀取對方的記憶。
    看來並非這麽回事。
    達鑼帶著風間?闖進墨月皋華的血色陰陽盤，土刺從比特的腳下升起，比特要進行躲閃，隻能中斷施加在墨月皋華身上的束縛魔法。
    墨月皋華的半邊身子都被澆了一層惡臭的焦油，焦油讓墨月皋華的半邊身體變得沉重無比，有焦油的那隻腳留下的熊腳印深了好幾倍。
    全靠戰鬥本能，墨月皋華單手揮拳，隻能在比特和軟體極獸的攻勢下添加傷口。
    達鑼的到來打了比特一個措手不及，比特中止釋放的魔法，優先躲避。
    達鑼搶占先機，她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撞開圍觀的極獸，就是為了找比特的麻煩。
    比特在狛納世界早已臭名昭著，誰都不喜歡能隨隨便便就複製自己苦學的魔法的短命鬼。
    達鑼雖專精防禦，攻擊起來也是毫不含糊，土刺的偷襲落空，達鑼就地取材，隨手捏出幾個堅固的盾牌，用健碩的臂力直接朝著比特的臉扔去。
    難點在於阻礙比特釋放魔法，但達鑼的攻勢雖然奇，但不夠快。
    風間?掏出索命銃，火藥子彈足以破壞掉比特脆弱的身軀，比特察覺到威脅，不得不進行大範圍的躲閃，剛構築的術式再次中斷。
    達鑼回頭高看了風間?一眼，風間?的攻擊完美補上了達鑼攻勢的空隙，讓比特錯過唯一能使用魔法的機會。
    “啊！”
    土蛇從地上猛然探出，纏住了注意力全放在達鑼和風間?身上的比特，達鑼扔出的幾麵小土盾自然是障眼法。
    外圍的極獸看見比特遇難，它們又不敢踏入血色陰陽盤，隻能各自施展遠程攻擊，在它們的攻擊到來之前，兩堵土牆已經在被綁住雙手，蒙住雙眼的比特旁邊升起。
    土牆內側伸出尖刺，比特的身體各處被刺穿後，發出痛苦的哀嚎，最後哀嚎也被合隆的土牆碾碎了，比特的鮮血從牆縫裏流出來。
    風間?默默地看了達鑼一眼，這女人夠狠啊。再轉念一想，達鑼畢竟是獅虎族有名的達鑼城的城主，能輕鬆幹掉一隻比特才是正常的。
    不僅如此，達鑼還用從地上不斷隆起的土塊做出貼身的土甲，土甲覆蓋了兩人全身，連眼睛和手指都不放過。
    血色陰陽盤的絞合力會先扭曲兩人的土甲，土甲隻要出現扭曲，立馬會有泥土從地上飄起來，修補扭曲的部位。
    與此同時，達鑼依然沒有停下量產土傀儡的魔法。
    何等可怕的一心三用，以後達鑼表現得再懦弱，風間?也不敢輕視這個母老虎了。
    軟體極獸見勢不妙，鑽進地縫逃了。
    沒了幹擾，墨月皋華紅著眼，先處理掉黏在身上的焦油，隨後快步走到血氣泄露的地方，高高跳起，扒在缺口，在血氣汽化之前，不斷吞咽著流出來的血氣。
    “哈哈哈哈！渴啊！渴啊！為什麽不解渴？明明喝起來比蜂蜜還要甜美！為什麽不解渴？！！”
    “……看著像腦袋缺根筋。”
    達鑼說著，手指在空中勾勒，泥土迅速在她麵前匯聚。
    一門大炮原地立起，炮彈射出，砸在遠處的極獸頭上，極獸的頭瞬間爆炸。
    風間?仔細一看，原來大炮發射出的炮彈是一麵盾牌。
    更多的大炮在原地立起，風間?連忙阻止達鑼，本來他還以為達鑼要創造什麽巨人，結果達鑼竟然想射出盾牌？
    “不是你說我可以隨便浪費嗎？！”
    “我可沒說讓你浪費啊！隻是讓你隨便用！”
    “隨便用不就是浪費？”
    “這，這當然不一樣啊……別說這個了，快把墨月皋華拉下來！”
    達鑼隨手一抬，隆起的泥土便組成階梯。
    “但是，真的要靠近他嗎？他看起來真的不對勁啊……”
    達鑼的畏懼回來了，風間?不怪她，墨月皋華現在的模樣，就像一頭餓急了的野獸。
    風間?走在前麵，拉著達鑼快步走向墨月皋華，途中極獸軍一直在發動遠程攻擊，全都被達鑼擋了下來。
    風間?“空域，你知道墨月皋華為什麽變成這樣嗎？”
    空域“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墨月皋華不在極界之主的實驗範圍內，你救出來的幾個地位好貴的獸人，都在另外的實驗項目裏，別的空域抓到他們後，實驗就馬上開始了。”
    風間?“別的實驗？除了極界之主還有人在做實驗？”
    空域“是具骷髏，我不確定骷髏是亡靈，還是未死去的生命。”
    風間?的腦海中閃過雙眼冒火的翼族骷髏，並把這個想法共享給了空域。
    空域“是他，不過我沒見過他的正麵。”
    交談間，二人已來到墨月皋華麵前。
    墨月皋華對二人的到來充耳不聞，一味喝著血氣，來擺脫糾纏不休的饑渴。
    達鑼對墨月皋華沒有辦法，風間?則把辦法堵在青鸞王給予星辰的被動能力上。
    風間?一隻看著墨月皋華沒有聚焦的雙眼，十秒倒計時過後，依然沒有變化。
    風間?牽住墨月皋華的大手，斟酌著用詞。
    時間不多，要說出能觸發青鸞王給予星辰被動能力的話語。
    觸發條件可以從青鸞王星辰的主動能力逆推。
    逆推……推心置腹……
    風間?很想把牽著達鑼的那隻手抽出來，但達鑼一個人可撐不住海量土傀儡的血氣消耗。
    無奈之下，風間?隻能直視墨月皋華渙散的雙眼，扣住墨月皋華的大手，墨月皋華粗糙的肉墊談不上舒服，周邊的毛發很好彌補了這一點。
    竟然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排空心情，隻留下一件事。
    風間?用無比誠懇的眼神與墨月皋華對視，隨後輕輕說道“我想理解你。”
    風間?睜眼眨眼，發現了異樣。
    在墨月皋華瞳孔的倒影中，他變成了墨月皋華的模樣。
    不，不對，風間?反複確定手中的觸感，哪裏還有肉墊和毛發？隻剩下一隻背部覆蓋著細毛的光滑手掌！
    不對！
    風間?告訴自己要冷靜，後麵的達鑼擋下極獸的攻擊，遠處的土傀儡也沒有消失，核心熀源在好好地運轉著，那就說明他和墨月皋華並沒有互換位置。
    ……那互換靈魂呢？
    不可能，互換靈魂再怎麽想都是主動技能，和被動技能不搭邊。
    再配上朦朧的視野，夢幻般的感觸……風間?判斷自己正站在墨月皋華的視角，經曆著墨月皋華的感受。
    依然是感同身受，青鸞王追求的仁愛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被動技能是感同身受的可能性很高。
    至於此刻的混亂，顯然是風間?的記憶結合了墨月皋華身體傳來的感受，達成的合乎道理的妄想。
    風間?的大腦正在幻想他成為了墨月皋華，這樣才能理智地接受墨月皋華的感同身受。
    墨月皋華此刻是什麽感受？
    要命的饑渴，仿佛正在撕裂的大腦，缺失重要某物的遺失感將墨月皋華拖進瘋狂的邊界。
    墨月皋華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不完整。”
    這句話狠擊風間?的內心。
    “——我丟失了……重要的東西。”
    青鸞王，夙龍族老人，羅為。
    每個異星獸人都在告訴風間?，風間?不完整，風間?丟失了重要的東西。
    風間?從來都不這麽認為，他的記憶十分清晰，在藍星的二十四年人生他可以事無巨細地回想起來，沒有任何一段經曆存在被掐掉的違和感。
    即使每個異星獸人都告訴風間?，風間?有所缺失，風間?也一直相信自己是完整的。
    墨月皋華的缺失感傳入風間?心中，將風間?的思緒導向如果。
    如果……青鸞王，夙龍族老人，羅為，他們每個人都沒說錯呢？
    如果我真的……丟掉了什麽東西……
    風間?搖搖頭，堅定自己的想法——他是完整的，他沒有丟掉任何事物。
    可，墨月皋華呢？
    墨月皋華不能自信說出“我沒有丟掉任何東西。”，因為墨月皋華真的有重要的東西弄丟了。
    手掌用力，粗糙的肉墊與柔軟的毛發一同摩擦風間?的手掌。
    “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到你弄丟的東西的。”
    墨月皋華急促呼吸起來，白色的陰陽魚瞬間將位置奪了回來。
    無法滿足的饑渴被墨月皋華壓製在內心的角落。
    墨月皋華身下的血色陰陽盤，轉為正常色彩的黑白陰陽盤。
    空域“你還有一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