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有口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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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羅表現出精神崩潰的狀態。
這位俊美的翼族世子身上,有許多結了疤的傷口,曾被安長行用蠻力扯下來的部分光禿禿的,但隻有羽毛正在重新生長,那些地方的血肉在戰鬥時就被殷羅的魔炎修補好了。
從殷羅的舊傷判斷,不能排除遭到嚴刑拷打後精神崩潰的可能。
這隻是風間?的推測,在達鑼城經常與殷羅碰麵的安長行不這麽想。
安長行沒有和殷羅深交,他們的關係由白遜聯係起來,彼此之間隻有在大街上碰見時打個招呼的程度。
隻是見過麵,交談過幾次,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這就夠了,安長行能判斷出殷羅是個怎樣的人。
或許安長行對殷羅的印象,與殷羅真實的樣子有部分偏差,但安長行能保證,殷羅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的獸人。
孤身遠渡重洋,在異鄉學習從未接觸過的鍛造技術,殷羅融入獅虎族的生活後也沒有忘記關心翼族的情況。當遭到懷疑與猜忌時,殷羅總能義正言辭地反駁那些將他汙蔑成翼族派來盜取獅虎族鍛造之秘的汙言穢語。
不屈的骨氣存在於殷羅這個翼人身上,安長行不相信殷羅會因為肉體的疼痛,而在眾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
是什麽讓殷羅如此失態?
“別哭啦。”
風間?扶額,他可沒有什麽顧慮和包袱,安長行還在想怎麽安慰這個不算陌生的翼人,風間?已經把想說的話脫口而出。
“一直嚷嚷對不起有啥用,你有什麽對不起我們的地方嗎?”
殷羅緩緩抬頭,水球裏的殷羅自然是濕透了,殷羅不認識說話的禿毛猴子風間?,但他認出了同為f2a小隊隊員的十泉介的侄子。
……這熊孩子殷羅見過,可什麽時候長這麽大了?
還有安長行,魁梧的水鹿獸人在達鑼城修行時,殷羅經常見到這位腳力非凡、被破格招入的非獅虎族獸人的信使。
“把話留著對該說的人說吧,比如說……白遜?”
風間?在試探。
果然,一聽到白遜的名字,殷羅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魔炎滋滋從他身體內溢出,驚醒了已經眯了會兒的十泉浩,十泉浩修補起活水魔法。
“不行!我不能見到白遜,我對不起他,我沒有資格見他……”
殷羅的抗拒十分強烈,大有再次失控的跡象。
“為什麽?”安長行問道“難道你真的背叛了f2a小隊,背叛了白遜嗎?”
“背叛?”殷羅的臉色變得煞白,矢口否認“我絕對沒有背叛我的朋友們!”
“你和副隊長背叛f2a小隊的事跡已經傳遍了,聖月聯軍的情報部門拿出了證據,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沒有背叛?”
安長行寸步不讓,如果他不能在這裏相信殷羅,讓殷羅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麽殷羅的去處就不是據點,而是獸人方的監牢了。
“我……我沒辦法證明……但是,絕對是錯的!”殷羅情緒失控地喊道“這場戰爭並非正義之舉!”
安長行不解“你是說,我們抵抗極獸,保衛家園的戰爭是錯誤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殷羅連忙補充道“從一開始就錯了!狛納和極界根本就不應該發動戰爭!我們所有獸人,所有極獸,都被聖月島的神明和極界之主欺騙了!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不存在正義的名號!”
“……殷羅,看來你被洗腦了。”
蒼白的語言無法打動安長行,掌握更多情報的風間?知道,極界之主的目的並不在極獸侵略狛納的戰爭勝負上,所以他信了殷羅幾分。
風間?可沒有對聖月島的濾鏡,像安長行這種隸屬於聖月島的獸人,不相信殷羅說的話才是正常的。
“哎!你先別急!”
看見安長行打算一拳打暈殷羅,風間?連忙阻止。
安長行確實停下了動作,但風間?知道安長行的耐心有限,於是直奔主題。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極界之主親口告訴你的嗎?”
讓風間?沒想到的是,殷羅竟然點頭了。
風間?本想用信息傳播時的扭曲來幫助殷羅梳理情報的真假,可要是這情報直接來自極界之主的口中,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他真是這麽說的?”
“哼。”安長行冷哼,“我真是看錯你了,殷羅,你怎麽會輕信敵人首領的話?”
“我一開始也不信。”殷羅沮喪地低頭,“但是詹戟……副隊長向我證明了極界之主說的話都是真的。”
安長行指出“就沒有f2a的副隊長詹戟率先叛變,然後和極界之主做戲的可能嗎?”
“……不可能。”
殷羅麵如死灰。
“詹戟,他是異星獸人。”
這句話仿佛一個炸彈,直接把安長行和風間?炸懵了。
“不對吧?!”風間?說道“這個時間點,獸人和極獸聯手討伐異星獸人的作戰已經結束了,異星獸人應該隻剩下三人才對!”
北境翼族青鸞王,夙龍族老人,山民狸貓獸人羅為。
“我們確實隻擊殺了四名異星獸人,但在詹戟的身上,我看見了……死去的異星獸人的力量——絕對的武藝,超越頂點踏入未知領域的武人,幾乎成為了武藝一詞具現化的異星獸人,我在詹戟身上感受到了這種與記載中死去的異星獸人一模一樣的威壓!”
安長行在出發前預覽過破元戰爭的進程,知道異星獸人裏確實有那麽一位強大到無人能擋的存在。
那名異星獸人精通百般兵器,是成功討伐的四名異星獸人中最難殺的敵人,也是造成獸人和極獸損傷最多的凶星。
若不是龍族君王法帝和極界之主罕見聯手,再加上聖月聯軍和極獸軍的主力傾巢而出,沒人能夠在那名異星獸人的手上活過十個回合。
安長行皺眉“這不對,如果新的異星獸人出現了,為什麽聖月聯軍沒有收到半點消息?”
“我也不知道——詹戟是虎鯨海客,本身就擁有遠超尋常獸人的體質,而且詹戟還是一位武者高手。”
殷羅說著,再度把頭邁進自己胸前,連帶著聲音變得模糊起來。
“但詹戟絕對沒有強到連極界之主都那麽小心翼翼,生怕說錯話被詹戟殺掉……”
詹戟,虎鯨獸人,狛納將海洋與大陸的生命體區分開,海洋的獸人也就成了海客。
風間?把名為詹戟的虎鯨海客信息默默記下。
“詹戟是如何證明的呢?”
風間?提出疑問,殷羅剛要回答,他的身上便憑空浮現出鎖鏈。
鎖鏈緊緊綁住殷羅,深陷殷羅的肉體中,風間?還聽見了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
玄奧的紅色小字刻滿了生鏽的鎖鏈。
“這是[誓約]。”安長行嚴肅說道“殷羅被下了封口令,但誓約隻有雙方都同意的時候才會生效……”
殷羅打消了繼續述說的念頭,製約殷羅不違背誓約的鎖鏈也就消失了。
“不……我……難道是在洞窟裏……”
殷羅並非沒有頭緒,隻是他在安長行眼中愈發可疑了。
“那你為什麽不願看見白遜呢?明明那麽抗拒和白遜見麵,你又為什麽向白遜一心求死?”
殷羅沉默了很久。
“因為聖月島並非正義之士,我……我打算留在極界了。”
安長行眉頭一挑,怒道“你這不就是背叛麽?!難道侵略狛納的極獸才是正義之士嗎!”
“沒有人是。”殷羅搖頭,“所有人都錯了。我想留在極界也不是要背叛狛納。我要尋找極界和狛納和平共處的機會。”
“那些已經在戰爭中喪命的獸人呢?他們的死又該讓誰負責呢?血海深仇,從極獸入侵狛納的那一刻起,除非雙方大洗牌,否則絕不會有和平共處的那一天。”
“……我知道,我都知道……”
“都知道還要這麽做?殷羅,你是獸人,不是極獸,你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對聖月島的背叛!”
從藍星穿越過來的風間?自知沒有插嘴的資格。
其實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殷羅見過了極界之主和身為異星獸人的詹戟,身上還有不能透露談話內容的誓約,殷羅一定有無法說出口的難言之隱。
男兒有淚不輕彈,殷羅卻因為下定決心和隊友們分道揚鑣而掉眼淚,足以說明殷羅用情深重。
局外人的風間?能冷靜思考,安長行可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白遜聽到殷羅要留在極界的消息後,會有何反應。
從行為上看,殷羅將逃避戰場,可以說確實是叛逃行為,安長行要把殷羅就地正法,風間?也沒話說。
“有什麽辦法繞過誓約,能讓你把真相告訴我們呢?”
風間?問道,安長行和殷羅都給了他誓約是絕對不能違背的答案。
簡單來說,現在殷羅無法說出自己叛逃的理由,但他確實打算想辦法促成獸人與極獸之間的和平,想讓這場破元戰爭踩下刹車的想法也十分明顯。
可惜的是,戰爭從來沒有過刹車這種功能,隻有起勢後無法停止的動能。
獸人與極獸在戰場上潑灑的鮮血與倒下的生命,都會讓生者死踩油門,讓這場破元戰爭直奔終點。
安長行依然大罵殷羅的懦弱,一直說著之前看走了眼,風間?隻好捂住十泉浩的耳朵。
十泉浩還是沒能戰勝困意,十泉浩呼呼睡著後,魔法活水就斷了能量供給,隻剩下維持活水的血氣,幸好這時候沒有魔炎溢出來。
“安長行隊長,還是商量一下怎麽處置殷羅吧?”
“還有什麽好商量的?就地正法!”
“隊長,消消氣……不如你把他交給我吧?”
安長行燃燒著怒火的雙眼瞪向風間?。
“呃……殷羅說他要留在極界對吧?我想我手裏有能讓殷羅發光發熱的活計……”
一直以來,安長行都把風間?看成自己人,絲毫沒有聽出來風間?這句話代表了風間?和殷羅有相似的立場這件事。
“我覺得,保險起見,還是不要讓殷羅和白遜見麵。在白遜安全撤離前,我會看好殷羅,和他在荒原處理別的事情……”
“這種東西就交給你了!”
安長行把十泉浩抱過來,使用風行符,帶著一身怒氣,直接頭也不回地走了。
超出一段距離後,活水魔法解除,殷羅渾身濕透摔在地上,和風間?麵麵相覷。
風間?感覺有點頭痛,安長行就這樣讓他單獨和殷羅相處,要是殷羅再次失控了怎麽辦?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之後要麻煩你的事更多一些……”
風間?最擔心的是,沒了安長行坐鎮,殷羅會不會直接一展羽翼遠走高飛?
殷羅似乎沒有那麽多鬼心思,他隻是用與生俱來的紫色魔炎烘烤身體,烤幹之後,風間?不放心地把風行符給他,讓殷羅跟在自己身後。
殷羅照做,這讓風間?不禁鬆了口氣。
回程途中,風間?看見在荒原上燃燒的火海已經盡數熄滅了。
滅火的任務圓滿達成,但時間已經到了第四天早晨,在夜晚,[虹龍]就會蘇醒。
留給風間?找到翼人骷髏的時間不多了。
到了據點,殷羅有些驚訝地望向據點旁的肉山,那是第四層極界獸王[母親]的宛如山峰般的一千多米軀體。
風間?明示殷羅,白遜在裏麵,讓殷羅在外麵等自己。
“……等一下!”
風間?沒走幾步,殷羅叫住了風間?。
“請幫我向那個人傳達一句話……就說,[殷羅不能再和你走下去了],這樣就夠了。”
“可以。”風間?回頭,眼珠子轉了轉,“那你得告訴我,你們f2a的副隊長,虎鯨海客詹戟的情報。”
殷羅點頭後,風間?回到據點,直接撞上了在窗戶旁遠望殷羅的白遜。
看見風間?回來,白遜朝風間?笑了笑,說道“安長行已經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了,那家夥生那麽大的氣情有可原,你別放在心上。”
“我倒是無所謂,安長行又沒對我發火。你的摯友有話要我傳達——”
“不用了。”白遜伸手製止了風間?,“我在這裏讀了殷羅的唇語,我已經收到他的傳話了。”
“……那我就不多嘴了,不過你有什麽話我要傳達給殷羅嗎?”
“嗬嗬。”白遜輕笑,“我讓風替我傳話去了,你看。”
遠處的殷羅露出釋懷的表情,隨後又自顧自糾結起來。
“行,據點有沒有找我的人啊?”
“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用傳音魔法通知他們了。”
“傳音魔法?”
“傳音魔法是風魔法的一種,將話語寄托在風中,讓風傳播,是隻有在空氣流通的場所才能使有效使用的魔法,這座據點裏,還有一個赤狐族的小孩子也會傳音魔法。”
風間?在腦海的角落裏翻出了風間玥身邊一直帶著的聯絡員,赤狐族小孩小葛的身影。
風間?在窗邊陪了一會兒略顯寂寞的白遜,等到走廊另一邊傳來腳步聲,風間?才向白遜道別,走向腳步聲的主人。
深藍龍鱗、頭生黑角的梟龍族二皇子法無穹,帶著赤紅龍鱗、頭部的角要小一些的梟龍族獸人熾邢走了過來。
風間?歎了口氣。
“過了兩天,就隻有你們找到了我。”
“你還敢說?”二皇子法無穹冷笑道“敢讓梟龍族的二皇子等你足足一天,你可知道,隻有各族族長才能得到我法無穹這般對待?”
二皇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比起在監獄時刻薄了許多。
“抱歉抱歉,不知道尊貴的二皇子找我有什麽事?”
“什麽事?很蹊蹺啊,你出現在監獄的時機……我一直在回想越獄的經過,有許多非常牽強的地方,比如說,自爆的角族獸人逼出來的黑乎乎的極獸,是從你影子裏出現的。”
“我的影子?當時那麽黑,就算有我的星光,黑暗也到處都是啊,你確定不了黑乎乎的極獸是從我影子裏出現的。”
“……看來,利用身份上的差距進行的對話,你是不吃呢。”二皇子似乎篤定空域和風間?有關係,不依不饒道“別以為你救了我就可以對我無禮!像你這樣弱小的獸人,不需要我,我身邊的梟龍就能一根手指頭把你壓扁!”
這回怎麽又換上恐嚇了?二皇子的性格和監獄裏的差別也太大了。
聽二皇子的語氣,他明顯是朝著空域來到。
“……莫非,你是被那黑乎乎的極獸抓住的?”
風間?的疑問戳中二皇子,二皇子動了怒,真的打算在據點內動手,血氣已經覆蓋在了二皇子的手上,能把風間?腦袋打飛的巴掌眼看就要落下。
“這不是梟龍族的二皇子嗎?久仰大名!”
白色毛發的手抓住二皇子的手,一層寒霜爬上白遜的手臂。
“……看在你是獅虎族世子的份上,我隻警告你一次。白遜,還想要你這隻手,就放開。”
白遜笑著鬆開手,將風間?向後推出幾步,隨後活動了一下手腕。
風間?看著冷冰冰的二皇子,有些不理解二皇子為什麽性情大變。
“二皇子啊,這樣對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熾邢戰戰巍巍地開口,引來二皇子的不滿。
“救命恩人不代表這隻禿毛猴子可以如此無禮!”
白遜說道“堂堂二皇子沒必要和一個禿毛長靈族獸人斤斤計較吧?”
“犯了我梟龍族的尊嚴,還想全身而退?”
二皇子冰冷的眼神注視著白遜,白遜一步都沒退。
“這是怎麽了?”
青絲飄揚,在風間?眼中,與西方龍體型框架相似的梟龍,與東方龍體型框架相似的夙龍,截然不同的龍獸人第一次同時登場。
敖青邁著隨意的步伐,實際上快速走到了風間?的身邊。
“法無穹,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敖青,雖然你讓我覺得惡心,但,誰準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了?”
“是,皇兄。”
敖青瀟灑開口,完全沒有被身份束縛住,這份隨性的態度成了二皇子法無穹的眼中釘。
